王深藏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的徒弟会忽然吻自己。
是的,就如王央衍早先察觉到的那样,他的真实身份并非是江停,只是他尚不知道王央衍其实已经猜到了。
假装成江停实在是王深藏的不得已之举,之所以不得已,是因为心中有些愧疚,毕竟促使她离开大周前往小山界的人是他,她遭到隐楼袭击的原因也是他,当他在梅园得知周太后又有所动作的时候,下一刻便算到了她的位置赶去她身边,但却有些迟了,她已经受了重伤,但所幸并无性命之忧。
他早就算到她此行会遇到危险,但即便有大难最后却都能性命无忧,他自信绝不会算错,而也正因如此,王央衍在山洞刚醒来时,所说的那番话恰好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只要她活着就好,只要还活着就好,因为只要她出现了难以解决的危机,他都会去救她,是的,他都会去救她,这听上去似乎让人感动,但实则残酷无比。
事实上,王央衍的感觉是没有错的,他可以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可以满足她一切的请求,也可以说所有让她开心的话,表现出她喜欢的样子,但那只是对她好,并不是爱,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
譬如疼爱、怜惜此类,王深藏也只是觉得那是他应该表现出来的,而非真的。
眼前这个丫头,只是他的徒弟,他的继承人。她在他眼里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个需要负责的存在,除此之外,她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
他从一开始对她就无情。
所以他一时间尚无法反应,此时正在发生着什么。
王央衍侧着脸看他,轻咬了他的唇,就像以前自己很多次遇到棘手的事情之时做的那样,紧接着便放开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起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该走了。”
……
从那件事之后,王深藏一直处于不知所以云的状态,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央衍,即便是她简单的一个眼神都让他不知所措,只得无奈地避开,他知道这样下去不好,但却又暂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敏锐的张姑娘很快发现了其中的微妙,却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两个人怎么变得疏远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之前告状?
一念及此,休息的时候张姑娘一点点挪到青衣道士旁边,俏声地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有点奇怪?”
“奇怪些什么?”青衣道士神色泰然,倒是半点不关心的样子。
张姑娘习惯了他这样爱答不理的样子,依旧说着自己的话,“就是……额,说不清楚。”
她一手托着下巴,美丽的眉目间透露着几分为难,接着找到王央衍,怀揣着歉意与她说了些话,小心地问道:“你们二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不会真的是我害的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王央衍摇了摇头,斗笠上的纱帘映照着篝火的辉光,神色平淡而冷静。
张姑娘急了,她哪里受得了这种不清不楚的解释,便挑白了说道:“你没有发现人家江公子在躲着你?”
听到她这话,王央衍下意识看向江停,哦不,王深藏的方向,对方在触及她视线的那一刻便很快将目光挪开了,她情不自禁地轻笑一声,低头重新摆弄着篝火,说道:“我先前与你说过,我想要得到一个人。”
“嗯,你是说……等等,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是江公子吧?”
张姑娘脸色微变,声音不禁压低了些,还小心翼翼地往王深藏那里瞟了两眼,有些惊讶,“可是不对啊,之前看你那样,对江公子也没有那个意思啊?”
“今时不同往日。”王央衍说道。
张姑娘挑了挑眉,看她这样也只要点头表示理解,接着道:“那你喜欢他?”
王央衍动作微顿,轻声道:“我对他不仅仅是喜欢。”
敢情你俩还挺复杂?
张姑娘云里雾里,问道:“那还有什么?”
王央衍并没有回答,只是往火堆里扔干木的手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两个……去小山界找的那个人是谁?”
“这个嘛……”
张姑娘那里不知道她是想要转移话题,便说道:“你若是告诉我,我便告诉你。”
王央衍看了她一眼,自己也沉默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后说道:“那就算了吧。”
“诶,不是吧?真没劲!”
张姑娘蹲在篝火旁,明显有些失望。
“小山界并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王央衍不知为何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就是登山考吗?我可不担心这个。”张姑娘浑不在意。
王央衍却给她泼了一瓢冷水,道:“可是你想,像小山界这样人人都想去的地方,如果只是登山考的话,岂非人人都可以进去一轮游?这样的话不就乱套了?”
张姑娘一愣,对于小山界的情况她也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这时候也不禁疑惑,“那还有什么?”
“小山界外围还有一处符阵,看不见摸不着,但若是你没有‘信物’是万万进不去的。”王央衍如是说道。
“什么信物?”张姑娘又是一怔,显然从未听说过什么‘信物’。
“‘信物’代表了你的资格,代表了你有一定的资质进入小山界,毕竟小山界并不欢迎某些不入流的散修。”王央衍顿了顿,又说道:“而这些‘信物’可以是一本书,可以是一把剑,可以是任何事物,任何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信物,就比方说,月胧纱手上的那把琴,华清池的那支笛子。”
对于她来说,通过小山界外围本便是再简单不过,因为她有世上独一无二的仙剑青衿,只不过如今青衿在花花那里,故而她才要先去拿剑,而王深藏深知这一点,故而在她上路前也并未提及有关小山界外围符阵的事。
张姑娘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低着头沉吟片刻,证明身份的东西……她忽然急中生智,道:“那我这张脸算不算信物?”
王央衍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不过是一张脸,怎么算信物?
张姑娘知道她为什么惊讶,于是就干脆把面纱摘了下来,容颜显露。
这一刻,就连月色都是黯淡了下来,就连晚风都是停下了拂动,山林无声。
“那现在呢?”
青衣道士将目光投了过来,就连江停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呈现在王央衍面前的脸,有种惊心动魄的美,透露着几分尊贵大气,无论是眉眼鼻唇,每一处都让人挑不出毛病,说不出来,但却让人不经意便忘记了呼吸,生怕扰乱眼前这一副完美的画卷。
王央衍眨了眨眼,第一次见到跟自己一样漂亮的美人,忽然恍惚疑惑间联想起了从前洛子眉与她说过的那个传闻,突然明白了对方可能的身份,她愣了几秒,道:“应该算吧……”
这样独一无二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无法作为信物的吧......
人与人之间向来凭脸识人,但像张姑娘这样即便不认识便能一眼看出来她是谁的人,想必不多。
“那就太好了!”
张姑娘本来只想要低调一些的,但如今既然都已经露脸了,就不管那么多了,听王央衍这么说她也就放心下来,道:“我之前就是怕麻烦才戴面纱的,你应该也是吧。但我们现在都那么熟了,虽然互通了姓氏,但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呢?”
王央衍看了青衣道士一眼,果断拒绝了,“我很丑。”
她也属于那种一眼就看得出来是谁的人,若是被青衣道士发现了身份,那就很麻烦了。
张姑娘一愣,正想要说句容貌都是浮云之类的话,但看她如此果断,以为她是真是十分不情愿,便也没有强求,顾自感叹一声,托着腮带着几分惆怅地说道:“我啊,打小就十分漂亮,而且家里有权有势,身边的人不管男女都围着我团团转,真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这与王央衍的境遇恰恰相反,她一时间无法做出评价。
虽然她也漂亮,但对她好的人不多。
“你呢?你周围的人会不会因为你的长相对你指指点点?”张姑娘向王央衍说道。
王央衍点点头,这倒是有的,毕竟很多人看到她都会盯着她的脸看。
张姑娘见状显得十分惊讶,似乎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
王央衍自是知道她打小养尊处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无法理解自己的经历,这倒也正常,随口问道:“你去小山界找的那个人,也喜欢你吗?”
“那倒不是。”
张姑娘脸上出现明媚的笑容,万分瞩目,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道:“不过那又如何,本……咳咳,我喜欢就好。”
王央衍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大陆上最出名的人有各方大物、各国国君,自然也有各派的天才们,但眼前这一名张姑娘,却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列,但她依旧很出名,原因便是她的脸,因为脸出名的女子不少,但像她那般出名的恐怕便只有那个人了。
在传闻里,那人拥有可以让天下男人都为之疯狂的脸,是各国国君、甚至包括储君都想要得到的女子,听说她在生辰上收到的礼物中,送来的数座城池都算是颇为逊色的了,倾国倾城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仅凭一张脸都能让人为其倾尽所有,依此来说,说她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都算是轻的了。
经此一见,王央衍算是明白了传闻倒也不虚,她盯着张姑娘,微微眯眼,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化名里是姓张,原来如此......
毕竟她可是公认的大陆第一美人长留国长公主——长留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