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夫妇俩有惊无险地回到家中，看到父母还未休息，就跟他们聊了几句。听说冯雨莹的父母要来上海过年，李与恩立即有点紧张起来：“也不知道你父亲来到上海后，会不会因为你们的婚事闹起来啊？”
    冯雨莹想了想，才慎重回答：“相信我大哥会帮我们说话的，到时见了面再说吧，若他闹得难看，大不了以后我不回那个家。”
    娟儿勉强笑着说：“说什么傻话呢，孩子。一切有我们呢，等他们来到上海了，我们就去跟他们好好谈谈，你父母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即使是生气，也会很快过去的。你不要担心，保重身子要紧。”
    话是这样说，等李小心小俩口过去他们院子里休息了。娟儿发愁地说：“为了给大儿子操办这场婚事，我们的家底都掏空了。如果到时冯国平再狮子大开口，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来，我们可怎么办？毕竟我们为雨莹准备的那点嫁妆，远不及陆老板为冯雨嫣准备的十分之一。听说这次冯雨嫣生了个儿子，陆老夫人大喜这下，又赏赐了很多财物和一座宅院给她母子。我们家跟陆家，没办法比啊。”
    李与恩无奈地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雨莹是个好孩子，我们尽量不要让她在这件事上受委屈就是。有什么委屈我们受着。”
    “嗯，你也不要冲动。他们到上海来了，你要通知我跟你一起去，我们跟他们好好说话。”娟儿说，“建翎在医院上班，消息最灵通，你让她帮打探一下，看冯国平夫妇什么时候到上海，我们先去会会他们，先给他们赔个不是。儿女结婚这么大的事，瞒了他们，确实是我们的不是。”
    李与恩夫妇却不知道，冯兴俊在确定父母真的要到上海来后，就写信将他们兄妹所有的大概情况都跟父母说了。他也是害怕父母到了上海才知道冯雨莹的事，会大发雷霆，搞得大家都难做人，过个年都过不开心。要发火就让父亲先在老家发一通先，到上海来时大概气也会消一半了。
    冯国平看完信，确实气得砸坏了书房里那个砚台，别的东西他是不敢砸了，生怕砸坏了没钱买。这些东西都是家里鼎盛时买的，都挑好东西买。现在想要买，却是难以买得起了。
    夫人刘氏听到响动，赶紧跑过来查看。看到冯国平脸色铁青地双手撑在书桌上，忙问：“老爷，出什么事了？”
    冯国平将手中的信纸用力甩向夫人：“看看你养的好女儿！都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枉我们还送她出国去念那么多年书，竟然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
    刘氏哆嗦着捡起那些信纸，仔细看起来。信未看完，人已昏厥过去。吓得冯国平赶紧过来抱起她，直叫佣人去请郎中。
    不一会儿，刘氏自己醒过来了，醒过来眼泪就一直流不停，哽咽着央求冯国平：“老爷，雨莹不争气，你要骂就骂我好了，不要骂她。现在她已有身孕，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的事。”
    然后又咕哝：“我就说放任孩子们自己在上海，不放心的，你偏不让我们在上海看着孩子们。这次再到上海去，我一定要守在孩子们身边了，并且兴骁还小，哥嫂和姐姐们都有自己的事，照顾不了他，我不放心让他自己在上海求学。”以前冯兴俊兄妹四个到上海去时，冯国平就说让冯兴骁也一起去，刘氏看到冯兴骁还小，不放心，硬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照顾。这次冯国平说无论如何要将小儿子送到上海去读书了，刘氏就决定小儿子在哪，她在哪，她一定要守着小儿子，照顾好小儿子。
    冯国平叹了口气：“家里就交给二弟吧，随便他怎样，把这个家败完才好。连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跑了，看不住了，这个家有没有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们这次到上海去，就不回来了，一起在上海送兴骁读书，照顾孩子。”
    “雨莹那——要不就算了吧。”刘氏试探着说，心里有些打鼓。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冯国平脾气火爆，但这次事情确实有些棘手。“其实小心这孩子，不错的。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况且他们现在，孩子都有了。”刘氏试图说服冯国平。
    然而，冯国平却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紧紧咬着牙关，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那可不能算。”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仿佛要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别什么便宜都让李家捡了去。阿爹的一身医术和一身功夫都传授给了他们父子俩，才能保他们现在衣食无忧。他们这么不识好歹，孩子结婚这么大的事，竟然敢不通知我们。孩子们不懂事，李与恩是死的吗？他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懂事！我不给点颜色给他看看，让他以为我们冯家人好欺负吗？”
    刘氏见冯国平如此坚决，知道无法再劝他。她叹了口气，心想这次恐怕又要闹得不可开交了。但她也明白，冯国平的脾气一旦上来，谁也拦不住。只能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尽快平息，不要影响到两家的关系。毕竟，大家都曾好得像一家人一样，以后到了上海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小心和雨莹的感情一直很好，刘氏实在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而破坏了这段美好的婚姻。
    自从知道自己的儿子和莫家小姐成亲后，马氏就一直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她甚至觉得自己连做梦都会笑醒。毕竟她的两个孩子都很有出息，完美符合了老爷的期望，在上海成功攀附上了权贵。
    相比之下，刘氏的两个孩子就逊色多了。儿子娶了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作为妻子，而女儿居然做出了与李小心私奔这样的丑事，不仅没能攀附权贵，还给家族带来了极大的耻辱。难怪丈夫会如此愤怒。然而，由于二儿子攀附的是权贵，即使他结婚时并没有通知他们这些做父母的人，但丈夫对此却毫无意见。
    马氏心中暗自得意，却又故作姿态地前去安慰刘氏，劝她看开些，说什么“儿大不由娘”，更何况如今时代已经变了，儿女们的婚姻大事不再需要父母过多干涉。
    刘氏知道马氏现在春风得意，也懒得和她周旋，推说头痛，回屋休息去了。她心里苦涩，也为女儿感到不公平。同是结婚不通知父母，只因为冯兴学娶的是大家族的小姐，老爷非但不生气，还乐得哈哈大笑，说他冯国平的儿子有出息。而女儿因为嫁的是李小心这种小门小户人家，老爷就气得暴跳如雷——老爷如此区别对待，如此势利，也怪不得在仙桥镇的人缘越来越差。
    自从得知要搬到上海去后，马氏成天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天都兴奋异常，甚至连觉都睡不好，天天都盼望着能早点离开这里。每天都在自己屋里大呼小叫地指挥丫环老妈子收拾行李，好像她有多少行李需要收拾一样。
    马氏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去了上海，她就会去跟自己的女儿或儿子一起生活。毕竟，她已经见识过了冯兴俊的小院，实在是太过寒酸，而她女儿的大院子则让她大开眼界。而且，她儿子娶的媳妇可是出身于大家族，陪嫁过来的院子肯定比女儿的宅院更大更豪华。所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跟随子女过上好日子，再也不回这个穷地方受苦受累了。
    至于老爷和刘氏，他们想住哪都行，与她无关。不过，如果刘氏敢厚着脸皮带着她的小儿子一起住进她儿女的大宅院，那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当姨奶奶听说冯国平夫妇和小儿子准备举家迁往上海时，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她整天像被寒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连每天精心打扮的习惯也被抛之脑后。以后，这个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她那个烟鬼儿子相依为命了。想到这里，姨奶奶不禁泪流满面，怀念起老太爷在世时，冯家曾经的繁荣昌盛。那时的冯家，人丁兴旺、欢声笑语不断，然而现在却变得如此冷清，真是令人感慨万分。她虽然不是冯国平的生母，好歹也是他的姨娘，想不到他现在竟然会抛下她不管，要举家迁往上海去了。
    姨奶奶跑到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坟前去痛哭了一场，抱怨他们怎么不带她走，留下她在这里，孤苦伶仃的。那个烟鬼儿子又不争气，妻子和儿子跑走了，以后冯国平那几个人再一走，偌大的一个家里，就只剩下她和烟鬼儿子了。求老太爷和老夫人保佑那个烟鬼儿子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把冯家撑起来吧。
    姨奶奶本想一死了之。然而，还是放心不下那个烟鬼儿子，她就是留在这里，跟儿子做个伴也好啊。
    冯国平这几天已经在遣散家中为数不多的那几个奴仆了，姨奶奶担心以后养不起他们，让冯国平全部遣散了去。冯国平还是留下了两个丫环、两个老妈子和一个杂役侍候姨奶奶，并让她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托人写信去告诉他。
    至于二弟冯国昌，冯国平早就跟他无话可说。也懒得去交待他要怎样打理家里那些店铺了，只希望那些掌柜的凭良心做人，能保住姨奶奶衣食无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