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轻轻点头,目光斜睨,见一旁的泽渠还要追去,冷眼横起剑挡住他的去路。
“殿下,请回吧。”
泽渠顺着那剑,看向十一,直到林挽朝走远,他才咬了咬牙,冷笑一声,一把推开他的剑,转身上了自己的马。
许久,泽渠走远,十一准备去寻林挽朝。
没走几步,察觉到什么,十一回头看见有个身着黑衣锦袍,身材削瘦的年轻男子从远处走来,对他恭敬拱手而立。
“叶公子,小的替主人请你前去远处湖心的亭中议事。”
十一凝眉,心生警惕:“若有什么事,当面说。”
“我家主人让我转告叶公子,此事是与林家有关。”
十一一顿,视线掠过蛊森,看向了他身后被垂柳遮挡的亭子,里头坐着个白衣袂袂的身影。
十一嘴角轻扬,眼中闪过冷漠道:“太子殿下想要见我,吩咐一声即可,何需要这么麻烦。”
蛊森心下一动,没想到这少年看起来沉默单纯,心思却是极为灵敏。
十一跟着蛊森去往亭子,到了门口,便有人示意他要上交手中的剑。
十一握紧了剑身,目光冷然。
亭子里传出裴舟白的声音,缓缓道:“叶公子来见本宫,不必有这么多拘泥。”
侍卫闻言,悄然退下。
十一进去,裴舟白正临风坐在那里,面前的石案上放着两杯清茶,是特意在这里等他。
“叶公子。”
十一没有入座,只是看着他:“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他就是叶家的人。
“来江南以前便知道了。”裴舟白不紧不慢道。
“那殿下今日寻我,是想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裴舟白轻轻笑着,片雨不沾,万籁俱静,“只有本宫,能够真正让叶家平反,重新掌控起曾经的辉煌。”
十一凝眉,手撑着剑而立,眼里是少年独有的桀骜不驯,可这份桀骜在不动声色的裴舟白眼里,显得不值一提。
“太子殿下,”十一问:“想以此威胁我?”
“多虑了。”裴舟白伸手指了指另一杯茶,请他坐下,“我不需要威胁你,叶家如今就是危如累卵,甚至不需要我动手,只要平反失败,你的下落被人察觉,数不清的豺狼就会扑上来将你分食,只为了你手里的……私印。”
十一的目光一点点垂了下来,眼里是看不清的黯然,因为裴舟白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这次前来江南平反叶家,就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叶家冤屈尽洗。
赌输了,叶家真正便就不复存在。
裴舟白看见十一眼里的茫然,轻轻一笑,看来他猜对了,小孩子的眼睛就是藏不住事。
“殿下想要什么?如果叶家平反,我自会拿出银两用来填补国库,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
茶杯放了下来,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十一的话。
裴舟白抬起眼,眼里的温和笑意一点点褪干净,变成深不可测的幽潭。
“我要你,切段盐庄对郑相的所有的关联和相助。”
十一目光一怔,他接触家中生意虽只有几月,却深深知道盐庄与朝廷之间的关联,更知道叶家当初就是因为不愿放弃与郑相之间的通联转投皇后,才被东安门诬陷走贩私盐。
郑相,正一品大臣,当朝宰相,太后最信任的人。
裴舟白是想从根源削弱太后的势力。
“这是我爹在世时宁死不屈之事,如果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那我自然不会为难。”裴舟白眼眸幽深,说道:“至于平反,我尽力而为,结果如何,听天由命罢了。”
十一咬着牙,声音泛冷:“这难道还不算是威胁吗?”
“不是威胁。”裴舟白的神色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了清冷和善,他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笑了笑,道:“我答应过挽朝,会尽自己太子之位的全部力量帮你叶家平反。”
转瞬,他目光又看向了十一,说道:“但你要知道,这世上,太子或许能保你叶家平反,可能保你们叶家一世平安的,是太子之上的那个位置。”
十一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愕。
但很快,他明白过来了。
今日的裴舟白是太子,答应林挽朝救叶家的是太子,如今眼前说不会威胁叶家的,也是太子。
但是……皇上没有答应过林挽朝任何约定,更保不准,会不会对叶家做什么。
曾经所有人都看他不起,拿裴舟白当成草包废物,只当他是皇后手中的锦衣狗,可他们谁都想不到,如今掌控全局的人会变成他,那个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太子。
将来登上帝位的,也是他。
可十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皇权斗争总是要连累他叶家,生是上位者的一句话,灭也是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不需要你做什么,我也不需要你们像曾经扶持郑相一般扶持本宫,我只要,你们从此与太后一派两不相干便可。”
十一垂下眼,不安的思虑着,他知道,裴舟白是要对付太后,对付太后就等同于对付裴淮止。
这样一来,他们叶家,就相当递上了一把帝王用来清君侧的利刃。
他这样做,要如何面对和裴淮止同舟共济的林挽朝?
“可你要姐姐以后如何?”
“她我自有安排。”
“你要做什么安排?”
裴舟白顿了顿,抬眼看他,说道:“这是我与挽朝之间的事,就与叶公子无关了。”
“如果裴淮止出了什么事,姐姐会很难过……”
“他是林挽朝的什么人?”裴舟白忽然冷声斥问,十一愕然的看过去,面前的人不知何时,目光变得比方才还要阴翳。
“如果他能离林挽朝远一些,或许我不打算这么快对付皇祖母,是他逼我的……”
就像裴淮止方才所言,这京都,不是一个人的京都,自己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京都变成一个人的京都。
父皇昏晕卑劣又懦弱,皇后狂妄自大只知杀戮,他们都做不到让权力归拢到自己手上。
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他却可以做到。
他这一次,不会让想留的人,再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