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确实有点棘手。”梁震云问道：“左玉军跟你嫂子一起去了你哥家？”
    “玉军哥没去。”左玉芳摇了摇头，道：“听说他们刚到外省就闹翻了，我嫂子先回的家。玉军哥是今天早上才到家的。”
    梁震云道：“你嫂子先回的家？你是说，你嫂子从外省回来后先去了她娘家。”
    玉芳道：“嗯，我嫂子一个月前就回来了。”
    梁震云不满的道：“你这人也真是的，说点儿事颠三倒四的？头脑不清醒？”
    左玉芳“噗嗤”一声，笑了：“是我没说清。刚到家的是玉军哥。”
    梁震云道：“我又不是问左玉军，我问的是你嫂子。这跟左玉军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
    左玉芳道：“怎么会没关系？如果不是因为他跟我嫂子搞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丢脸事，我哥会死吗？”
    梁震云猜测道：“也许有些关联，但你哥服毒自尽可能与这件事没有直接关系。”
    左玉芳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惯了，不回家了一夜，她有些不放心，一进家就四处看。
    看了一圈，返回堂屋问梁震云道：“牲口看上去肚子挺饱的，是你喂过了吗？”
    梁震云点了点头：“喂过了。”
    亮亮些惧怕玉芳，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凑近梁震云悄悄的说道：“爹，我要去看《喜羊羊与灰太狼》，行不行啊？”
    梁震云道：“去吧。”
    亮亮蹦蹦跳跳的跑进堂屋看电视去了，左玉芳在震云对面坐下，说道：“这事该如何处理？”
    梁震云皱着眉头：“这事太复杂了，我们商量好的方案未必有用。静观事态发展吧。”
    左玉芳道：“现在我哥不在了，我爹又糊涂，这件事只能靠我们去处理了。”
    梁震云问道：“你嫂子回来说什么了？”
    左玉芳道：“我嫂子想把大林带走，我爹妈死活不同意。”
    梁震云道：“当然不能让她把大林带走了。如果她带走了大林，你哥家不就绝后了吗？”
    左玉芳道：“可是，大林哭闹着要跟我嫂子走。”
    梁震云想了想，道：“真不行先让你嫂子住下，然后再作长远打算。毕竟现在大林还小，需要父母的关爱。爹妈年纪都已经大了，照顾他很吃力。”
    左玉芳想了一下：“这个办法不错，得有人从中做思想工作。”
    梁震云摇头苦笑：“若是别人家，我可以去试试，但你爹你妈，还有你嫂子，他们都不会听我的。”
    左玉芳道：“要不，找个德高望重的人从中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这个办法不错。”震云点了点头，道：“但是，在这个寨子里你爹最敬重的人是阿连叔和阿顺叔，偏偏这两人也跟我有隔阂。这事还真不好办。”
    左玉芳道：“要不让阿雄试试。那小子挺能说的。”
    “好吧。”梁震云点了点头，道：“我打电话让他来家里一趟，跟他说说情况，让他去试试看。”
    说着，拿出手机拨通了阿雄的电话。
    梁震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阿雄正在山上砍柴，接到梁震云的电话以后，他就开着三轮车回家了。
    他们还没吃完午饭，阿雄就来了。
    左玉芳起身招呼：“阿雄来了，坐下一起吃饭吧。”
    阿雄在火塘边的凳子上坐了下去：“我吃过了嫂子，你们吃吧。”
    左玉芳给阿雄泡了杯茶。
    梁震云吩咐亮亮：“亮亮，去给叔叔拿一支香烟来。”
    亮亮跳起来就往震云的卧室跑去。
    亮亮拿来香烟，抽出一支递给阿雄：“叔叔，请抽烟。”
    阿雄笑着接了过去：“谢谢了啊，亮亮。”
    亮亮一本正经的说道：“不用客气。”
    阿雄哈哈大笑起来：“这小调皮鬼就是惹人爱。”
    亮亮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爹说，对长辈要有礼貌。”
    阿雄笑着对梁震云说道：“文化人教出来的孩子就是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梁震云笑了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现在的孩子都聪明。”
    亮亮又抽出一支香烟递给梁震云：“爹，你也抽一支吧。”
    梁震云笑着接过香烟，刚要点燃，看到亮亮站在一旁对他翻白眼。
    梁震云有些莫名其妙：“你干嘛呢？咋朝我翻白眼？”
    亮亮不高兴的道：“干嘛不跟我说谢谢？”
    梁震云明白了：“好啦好啦，谢谢小亮子。”
    亮亮这才高兴起来：“不用谢。”
    梁震云和阿雄相视大笑。
    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梁震云看着阿雄道：“阿雄，帮我个忙。”
    阿雄道：“什么事，你说吧。”
    梁震云道：“刘梅回来了，她想把大林带走，但我岳父岳母不想让她带走大林。你去做一下他们的思想工作，按我的意思，让刘梅暂时留在家里照顾大林。不能让大林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阿雄道：“刘梅嫂子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左玉芳插嘴道：“我嫂子回来一个多月了，回来之后住在她娘家。”
    阿雄道：“这么说，她应该是听说玉兴哥死了，所以才跑来要把大林带走的。”
    左玉芳点了点头：“可能是吧。我哥在的时候她不敢回来。”
    阿雄道：“刘梅嫂子知道玉兴哥的脾气，她是怕挨揍。”
    梁震云道：“按理说刘梅带走大林也是合理合法的，但是如此一来老左家就绝后了。所以，不能让刘梅带走大林。”
    阿雄点了点头：“听说玉兴哥的死与刘梅嫂子有一点关系。这事很难办，老左大叔和大娘能原谅刘梅嫂子吗？就算老左大叔和大娘能原谅刘梅嫂子，刘梅嫂子有脸在这个家待下去吗？”
    “可不是吗？”左玉芳愤愤的道：“要不是她和玉军哥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我哥会死吗？”
    梁震云摆了摆手：“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我可以原谅她，可是我爹我妈要原谅她才行啊。”左玉芳道：“嫂子是要跟他们二老一起生活，又不是跟我们一起过。”
    “嫂子说的有道理。”阿雄道：“问题的关键是让他们消除敌对情绪。这个思想工作很难做，玉兴哥尸骨未寒，老左大叔和大娘对刘梅嫂子的恨，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除的。”
    梁震云道：“想要他们消除仇恨，就只能拿大林说事。大林是让他们消除仇恨的关键所在。为了大林，他们必须消除仇恨。你就这么跟他们说。”
    “哥，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认为希望不大。”阿雄皱眉道：“我尽力而为吧。哥，换做你是刘梅嫂子，你愿意跟恨自己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吗？刘梅嫂子还年轻，从此就这样守活寡，她能愿意？”
    梁震云道：“是有些难。但为了大林，我们得试试。阿雄，难为你了，但我不便出面，这事只能拜托你。”
    阿雄道：“我倒没什么，但我担心我完成不了你交给我的任务。”
    梁震云道：“试试吧。如果说服不了他们，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们也无能为力。”
    阿雄道：“我尽量调和。即便不成，也无愧于心。”
    梁震云感激的道：“阿雄，无论事情办没办成，哥都会记得你的好。”
    阿雄笑着道：“哥，我们是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必跟我这么客气？”
    梁震云道：“你和你嫂子赶紧去。说不定他们已经闹翻了天。到了那里，先观察一下事态的发展，如果没有缓和的余地，你就不必再劝他们了。”
    阿雄站起身来：“好。”又转头对玉芳说道：“嫂子，我们走吧。”
    左玉芳对亮亮说道：“亮亮，你跟不跟妈妈去外婆家？”
    亮亮嘟着小嘴道：“不去。那里不好玩。外婆又不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大坏蛋。”
    左玉芳看了一眼阿雄，有些尴尬，但亮亮这样说也不算过分。她红着脸默不作声。
    梁震云对左玉芳说道：“他不想去就算了。你们要办正事，带着他也不方便，——毕竟他现在还不太懂事。”
    左玉芳道：“他在家里会烦你的。你静不下心来。”
    亮亮嘟着嘴道：“我不去。跟你去你老骂我。我要跟我爹在家。给他端茶倒水。”
    左玉芳道：“那你要听话些。别老缠着你爹。”
    亮亮不耐烦的挥了挥小手：“知道啦。赶紧走吧。这么多废话。”
    阿雄笑了起来：“这孩子。”
    左玉芳瞪了梁震云一眼：“还不是跟他爹学的。”
    阿雄道：“亮亮挺懂事的，像他这么聪明的孩子不多。”说完，又看着梁震云道：“哥，那我们走了。”
    梁震云道：“如果双方都不愿意，你就打电话通知我。”
    阿雄点了点头：“知道了。”
    左玉芳道：“那我们走了。”
    “去吧。”梁震云叮嘱道：“说话的时候注意些。尽量绕开敏感话题，说和不了也不能激发他们的仇恨情绪。”
    阿雄和玉芳走了，梁震云准备去写小说。问亮亮道：“你去看动画片吗？”
    亮亮扭头往外走：“不看。现在没动画片。”
    梁震云道：“那你要去哪儿？”
    亮亮道：“我到外面去玩会。”
    梁震云向卧室走去：“可别乱跑啊，玩会儿就赶紧回家。”
    亮亮已跨出了门槛：“知道了。玩一阵我就回来。”
    梁震云到卧室打开电脑，开始写构思已久的短篇小说《乌云》：
    梁震云把这篇短篇小说敲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已是傍晚六点半。他在舒展了一下双臂，然后用鼠标点了保存。
    他正要关电脑，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看看来电显示，是阿雄打来的：“喂，阿雄。”
    阿雄道：“哥，你上来一趟吧。这事有点儿难办。”
    梁震云道：“好，我喂好牲口就上来。他们没有让你难堪吧？”
    阿雄道：“那倒没有。我说服不了他们。”
    梁震云道：“好。我马上就来。”
    果然不出震云所料，这事挺难办。
    梁震云关了电脑，慢慢蹭到堂屋，电视还在放着动画片，亮亮却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梁震云摸了摸亮亮的大脑袋，轻轻喊道：“亮亮，亮亮。”
    亮亮翻了个身，还是没醒。
    梁震云关了电视，走出堂屋去喂圈里的牲口。
    小灰驴看到主人向它走来，引颈长嘶。
    梁震云笑着道：“整天闲着没事干，你倒是吼得欢。”边笑边给小灰驴续上草料。
    直到吃上草料，小毛驴才安静下来。
    喂好猪和牛，已近黄昏。
    梁震云唤醒亮亮，说道：“亮亮，我们去找妈妈。”
    亮亮用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妈妈还没回来呀？”
    梁震云给亮亮穿鞋：“嗯，还没回来呢。我们去找她。”
    亮亮起身向外走：“我去尿尿。”
    梁震云拄着拐棍关上了门。
    亮亮尿完尿，向他走来：“爸爸，我饿了。”
    梁震云道：“那我们先吃点饼干。我也有些饿了。”
    父子俩吃完饼干，天已经完全黑了。
    梁震云点上手电带着亮亮向左玉兴家走去。
    他们父子俩走进去的时候，左玉芳和刘梅正在摆放碗筷。
    左玉芳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看到他们进去，对梁震云说道：“正好赶上吃饭。”
    刘梅乍一看到梁震云，脸忽然就红了，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咬了咬下唇，轻声对梁震云说道：“来啦。坐下一起吃饭。”
    “嗯。”梁震云点了点头，和亮亮在饭桌旁坐下。
    刘梅赶忙给他们父子俩盛饭。
    梁震云接过饭，对亮亮说道：“喊舅妈，说谢谢。”
    亮亮接过刘梅递过的饭，说道：“谢谢你了啊。”却不喊舅妈。
    梁震云摇头苦笑。
    刘梅抿嘴一笑，道：“别人都说小亮子聪明，果然聪明。”
    亮亮往嘴里扒饭：“谢谢。”
    刘梅笑着道：“不用不用。想吃什么菜你自己夹着吃啊。”
    亮亮往嘴里扒饭：“唔唔……”
    梁震云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老左夫妇，震云问往身侧坐下的玉芳道：“爹和妈呢？”
    左玉芳道：“我让他们留在厨房里吃。”
    阿雄边吃边问梁震云道：“哥，写了个什么小说？”
    梁震云道：“回忆性质的短篇。”
    刘梅抬起头来看了看震云，欲说什么，又没有说。吃了几口饭，又抬起头来看着梁震云道：“回忆什么时候的事？”
    梁震云道：“一段历史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