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慈宁宫内，陆妧夕微微垂着脑袋。
    若是孟时淮对于天子而言、对于清舒郡主而言只是一个小玩意的话，那她陆妧夕不也是吗？
    她陆妧夕不也是天子手中的一个小玩意吗？
    不等她深思，薛太后的话语骤然把她的心神拽了回来，陆锦瑜与她对视一眼，二人双双起身跪在薛太后面前。
    “臣女是陆十一。”
    “臣女是陆七。”
    初问姓氏加排名，若再问便是闺名。
    薛太后还未开口，一声“皇后娘娘到！”又让这些夫人转头看了过去。
    薛太后忍下不喜。
    等蒋皇后请安后，坐在薛太后身边时，蒋皇后的视线也落在地面上的两人身上。
    终于，薛太后开口道：“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座位上的颜氏端着笑，视线半点不挪动，尤其在薛太后与蒋皇后两人的脸上。
    她发觉天底下最尊贵的二人齐齐盯着锦瑜，打量之色肉眼可见。
    她们根本没看身边的陆妧夕。
    围猎场那日突逢意外，颜氏也不清楚陛下护住的那个人究竟是何人。
    但既然王氏说是锦瑜了，想必不会出问题。
    确实，怎么可能是一个和离妇呢？
    颜氏身侧的陆以宁全程紧绷着身子。
    母亲糊涂啊！
    老天保佑，保佑陛下对妧夕没那么上心，保佑王府与陆府顺顺利利。
    薛太后薄凉的目光掠过陆锦瑜的五官，从宽阔的额头一路往下。
    视线之中，陆锦瑜僵硬着笑容，浑身颤抖，即便她再也掩饰，也掩饰不住生理性的恐惧。
    最后她才微微不屑收回目光。
    这就是那个孽障看上的人？
    这种的？
    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后宫里的佳人不少，又是世家出来的姑娘，哪一个比不上这个陆十一？
    薛太后随意一扫身边的陆妧夕。
    就是这随意到马上就要收回来的视线却硬生生顿住了。
    面前的女子垂着头的动作不明显，幅度很小，长长的眼睫耷拉着，没有与她对视。
    脊背挺直，发髻简约。
    风姿绰约。
    这是陆府的七姑娘？
    就是那个丈夫被清舒抢了的女子？就是那个没有与父母商议就擅自和离的女子？
    离经叛道。
    与怀阳一个性子！
    念及，薛太后面色冷了一瞬。
    见状，苏芙呼吸一滞，随即扬起笑容主动开口揶揄道：“陆府的两个姑娘确实是花容月貌，但是都不及太后娘娘年轻时，那是冠宠后宫，何人敢与之一较高下？”
    薛太后脸上好看了些，含笑抬眸望向苏芙。
    “哀家红颜已逝，哪有这些年轻的小姑娘好看？一下子就吸引了儿郎的注意。”
    终于暖场了。
    徐国公夫人握着自己女儿徐婉的手，插话进来：“这宫外的姑娘不及宫里的娘娘们天生丽质、仙姿玉貌。就是得了郎君的注意，也不如得娘娘们一句夸耀更让她们来得欢喜。”
    这句话确实好听。
    蒋皇后看了一眼徐国公夫人以及她身边的徐婉。
    “六姑娘闺名是什么？”她问。
    徐婉羞羞答答道：“回娘娘，单一个婉字。温婉娴静之婉。”
    蒋皇后问道：“婉姑娘还未婚配，这是缘分还未到？”
    徐婉，王氏心中给陆勋正妻的第一人选。
    徐国公夫人颔首道：“可不是，所幸臣妇也不急，她暂且承欢膝下也好。”
    然而，这时候薛太后慢悠悠含笑问了一句：“好些缘分不是说等着就能来的。这陆姑娘哀家看着倒是喜欢，不知陆姑娘可有心仪的郎君？”
    陆姑娘？
    薛太后关注的也就一个陆锦瑜罢了。
    是以陆妧夕始终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陆锦瑜一愣：“回娘娘，臣女并无。”
    不清楚太后话中含义的陆锦瑜一颗心高高悬着，唯恐自己说的话会惹恼太后娘娘。
    就连蒋皇后都下意识与自己的母亲蒋氏四目相对，不动声色交换了视线。
    就在几人没反应过来时，王氏却神色微变，她条件反射抬眸睨了一眼薛太后，在反应过来后，又迅速低下头。
    太后。
    薛家已毁，不是流放的毁灭，是全族抄家屠杀尽的彻底的毁灭。
    是以太后不可能为了薛家做什么。
    那么只能是她的外祖家，范阳花氏！
    清源王氏的对头！
    王氏眸子一暗，“太后娘娘说笑了。锦瑜养在深闺数年，莫说是有心仪的郎君，就是未婚的郎君都没见过几面。唯一的出门也只是入宫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说陆锦瑜入宫只见过天子，怎么可能有心仪的人？！
    薛太后不咸不淡看了过来。
    “心仪不心仪根本不重要，哪有那么多姑娘能嫁给心仪的人？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后心仪上自己的丈夫吗？”
    陆以宁与苏芙两两对视，纷纷掩下吃惊。
    太后娘娘这是不想让锦瑜进宫？
    不，应该说太后娘娘不想让陆府的姑娘、与清源王氏联姻的陆府 的姑娘进宫！
    这下就连钟贵嫔也听出来了，她赶紧接话道：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就是没有心仪的郎君也无碍，京中优秀的郎君有的是，届时让太后娘娘赐婚，成全一桩亲事，岂不美好？”
    赐婚？？
    颜氏难以置信，她惊恐的朝王氏看去，却发现王氏的脸色早就不对劲了。
    即便再也不愿意承认，但颜氏心中清楚，她的妯娌比她更懂得这种话里话外藏的极深的言辞。
    若是天子看中的当真是陆锦瑜，也许王氏根本就不用担忧。
    可正是因为那日天子护住的人根本就不是陆锦瑜，是以一旦太后赐婚，想来天子根本不会管，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王氏掩下阴冷的眸色，唇边的笑意不变。
    “太后娘娘在宫中劳神费心的事不少，怎么能再拿这种小事麻烦太后娘娘呢？”
    薛太后勾唇一笑。
    “这怎么会是麻烦呢？”陆府的女子怎么能进后宫呢？！
    若是当真诞下皇子，无疑是增加陆府的筹码，变相的就是增加清源王氏的筹码？
    可不就是又让清源王氏压过花氏吗？
    一想到这，薛太后就知道陆锦瑜不能进宫！
    不知想到什么，王氏暼过依旧跪在地面上的陆妧夕。
    “若是太后娘娘不嫌麻烦，那臣妇还想厚着脸皮求太后娘娘给我陆府的七姑娘寻一个适合的郎君，成全一桩美事。”
    赐婚，哼。
    给陆妧夕赐婚那不是正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