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成旌好得差不多的时候,贺韬韬一行人启程准备前往沧州,刚走出小半日功夫,迎头碰上从沧州赶过来的一个手下。
那人跳下马,朝贺韬韬和成旌禀告了一件坏事:“那几个从泉州带过来的人,突然失踪了!”
贺韬韬反应了一瞬,问来人:“不是喊你们将人秘密藏起来的吗?怎么会失踪?”
来人组织着措辞,道:“人确实藏好了,但昨天用了晚饭后,几人说是吃多了些,相约着遛食,直到天都暗了还没回屋,小的们才觉察到出了事,忙派人去找,但找了一夜,一点消息都没有,几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贺韬韬喃喃念叨:“凭空消失?”
她眉头深深蹙着,回头看了一眼成旌和其他人,道:“你们后面自己赶路,我先去了解情况。”
随即面向来人,双腿一夹马腹,道:“带路!”
沧州紧紧挨着河间,两地马车行驶不出两个时辰便到。
手下带着贺韬韬直奔藏人所在地,一处郊区的四方庭院,贺韬韬直直入内,先去了那几个人的屋子仔细探查了一番,一切正常,所有日常用品、衣物都在,桌上甚至还摆放着翻开一半的书,可人就是没了。
说的没错,确实是凭空消失。
可贺韬韬不信鬼神,更不信几个大活人就这么突然的在一处四面围高墙的宅院里凭空消失,任何事情都有迹可循,如果什么都查不到,那就说明一定有人故意抹去了行踪。
贺韬韬敏锐警觉的四下望了望,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宅院对面的一座楼阁处,但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尉三懒散的坐在椅子上,手支着脑袋,将对面宅院里贺韬韬的动作尽数收入眼底。
他今日的打扮不同于那日小厮的装扮,穿裘衣拢鼠锦不说,撑着脑袋的那只手上戴着满当当的各式扳指,金的玉的象牙的,真是富贵迷人眼。
身后站着一人,长着满脸麻子,指着贺韬韬说道:“就是这个死丫头!九爷就是死在这个死丫头的手上,三爷你可得为九爷报仇啊!”
尉三不耐烦的觑了他一眼:报仇,拿自己当枪使?是我蠢还是你蠢?
身后的麻脸还在一个劲的痛述贺韬韬的罪状,尉三听得只打哈欠,挥手打断他。
“我手下从不养闲人,你这么看不惯那女人,我呢,真心建议你上去捅她一刀,一了百了,我耳根子也能得一会儿清净。”
麻脸讪讪,适当的闭了嘴,小声道:“我...我打不过她。”
尉三气笑了,骂他:“那你说个屁。”
尉三继续暗中窥探着贺韬韬,他一直都很好奇她,从杨连九在京都莫名失踪后,再到一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手带着杨连九的尸身回了沧州,有条不紊的将杨连九手里的产业和人手重新整活。
尉三躲在暗处,像是黑夜里的一条毒蛇,吐着信舌,默默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今天终于如愿见到了背后隐藏的对手,倒是和自己想象中的形象有些出入,居然是这么个俏滴滴的小姑娘。
他开口问麻脸:“你们这么些个大男人,就被这么一个小姑娘欺负了去?”他表情疑惑,甚至有些不屑:“也太蠢了吧!”
麻脸瘪嘴想反驳,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自己现在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再得罪了跟前这位,只怕结局会很惨。
麻脸小心赔笑:“这女子是有些手段,可比起三爷来,还是差的多!”
尉三嘁笑一声,懒洋洋的拨弄着手指上的扳指,说:“你们和她什么恩怨我才懒得管,只是从我嘴里抢东西,这可就有意思了。”
麻脸嘿嘿笑着附和:“三爷接下来要打算怎么做?小的愿做前锋出力!”
尉三朝他翻白眼:“离我远点就行。”说着还边用手捂了口鼻。
麻脸身上有体汗夹着着香丸的混合气味,离得近些,熏得尉三脑仁疼。
他蹙眉抬手敷衍的挥退麻脸,嘴里嘀嘀咕咕:“臭死了。”
贺韬韬将藏人的地方搜了个底朝天,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四周静悄悄,越是安静,心里就越是不安,似乎暗地里有东西在悄悄蛰伏。
回了沧州城,贺韬韬没有立刻去总堂办事处。
她当初将狸娘菜刀等人送来沧州,帮她先料理着这些事情,在原先杨连九的地盘重建扎根,改为了如今的总堂办事处。
办事处的人还不知道她这位大当家如今就在沧州城内,借着这个时机,她让跑腿的手下请了菜刀过来,等菜刀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省略掉久未见面的热络寒暄,贺韬韬单刀直入开口问:“沧州城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菜刀神色凝重,点点头:“我们来沧州的这三个月,其实并不顺利。”
二人坐下,菜刀仔仔细细将这三个月来发生的点滴都讲了一遍,起初刚来沧州的时候,杨连九原先手底下的人自然是不服的,但亲眼看到杨连九的尸身入土,再加上他仍然算是被朝廷通缉的钦犯,小部分人虽不服管教,但也没掀起多大风浪,唯一蹊跷的是,菜刀狸娘按照贺韬韬计划的步子准备收回重整杨连九手头的那些产业时,发现他名下的全部都只是挂名的空壳子而已,涉及到真正的产业背后却是另有他人。
这些狸娘早已告知,贺韬韬道:“是尉国公的人。”
菜刀摇头,继续说:“你不在这里,大家也不敢妄动,狸娘虽然时常给你写信说明情况,但很多细节信里没办法明说,我们悄悄蛰伏下来之后,暗中探查,发现这整个河间沧州一带发生了一件非常蹊跷的怪事。”
“这里几乎所有有头有脸,家有余粮的达官乡绅全部入了一个帮派,这个帮派非常隐秘,我们刚来想要打探情况,却发现根本连头绪都摸不着。”
贺韬韬蹙眉:“帮派?狸娘来信里为什么从未提到过?”
菜刀道:“没法提啊,信息太少,这个帮派叫庞门,它和我们以往了解的江湖帮派完全不一样,我私下里去打听过,除了知道名字之外,具体做什么一无所知。就在半个月前,我和谈翎悄悄潜入县衙,就连那县令都入了这庞门,我们装神弄鬼恐吓了他,才从嘴里套出来一些很浅显的消息。”
贺韬韬越听越惊讶,喃喃自语:“一方县令都还只是入门,摸到最外围的粗浅消息,可见这所谓的庞门真够邪乎,难道真是旁门左道?”
她按了按鬓尖,道:“浅显消息也是消息,这所有的一切都直指河间尉家,是时候探一把尉家底细了。”
贺韬韬有些想念一个人,轻叹低语:“要是他在这就好了,还能有个商量。”
菜刀疑惑问她:“什么...”
贺韬韬笑笑,摸了一把菜刀的脸:“养得不错,大家呢,也都恢复差不多了吧?”
菜刀嗯了一声,撂过话头。
北方的温度要比京城还冷,都快二月的天了,风仍是像刮刀子似得。
马车突然一停,追风掀开帘子,灌进来冷风,蔺止叙从浅眠中惊醒。
“主子,到衙门了。”
河间府最大的地方父母官,知府汪适携通判、推官、知县等下辖大小官员,早已等在衙门口,翘首以盼。
马车停稳,两边的侍卫和吏胥分列两旁,官员们互相对看一眼,心道:来了来了,这巡按御史大人派头倒不小。
打头阵下来的是一身绯色官服的中年官员,庞宜甫一脸严肃,默默下车站在人前,这时车里才慢慢走出来一位身穿紫色官服配鱼袋,身披鹤氅的年轻俊美官员。
蔺止叙面上表情冷淡,目光威严,扫过下方站着的大小官员时,众人心头没由来的一沉:明明是个年轻人,怎么给人的感觉有种窒息的压迫感,倒叫人忽略了他那张脸带来的视觉冲击。
众人心头得出一个结论:这年轻人怕不是个走过场的善茬。
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众官员举手准备行礼作揖,蔺止叙抬手示意:“天气严寒,诸位大人在风中迎接蔺某,已经让蔺某愧疚难当了,公务要紧,咱们还是进去详谈要事吧。”
几人面面相觑,不免猜疑起来,蔺止叙根本不给这群人互相嘀咕的机会,率先领着人,气势磅礴的走在众人前面,径直入了衙门内堂。
龙溪和追风对视一眼,腰杆挺得笔直,似乎有几分当年的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