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了？”
秦淮对她的决心抱着很大的怀疑，虽然不能否认春梅这个当娘的真心疼孩子，但在传统农耕时代，妇女几乎没有社会地位，守着这样的黑心婆婆和无能丈夫，她拿什么能保护好孩子？
她的命吗？
想着这种情况可能还要持续将近二十年，秦淮捏了捏两个可怜的女孩子的脸，心中泛起强烈的无力感。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就现在的经济状况，农村这种事不会少，唯一有能力阻止这种事的，只有队长秦老栓一个人，如果不想让这样的惨剧发生，只有村里强硬的干预才有效。
两个孩子第一次坐小汽车，又见到了亲娘，并没有秦淮担心的心里问题，回到秦家庄的时候还是已经很晚了，春梅说：“大家一定都在社屋算工分，我要去找队长给我孩子评评理。”
这个时代没有电，没有电视机，甚至收音机整个秦家庄都没有一台，农民的娱乐除了一些刷杂技、卖大力丸老鼠药的、唱大鼓书、说评书的会不时过来，偶尔公社会组织也会一场放电影的活动。
只要有这样的活动，几乎方圆十几里的村子都会过来。
秦淮来的不巧，正赶上村里人最困难的时期，哪有多余的粮食来做这些事。
不过晚上在社屋聚会，是村里每天必备的曲目，因为晚上记分员要核算工分，农民不放心都要来亲自核对，等到算完工分，队长就要总结一天的劳动，谁偷懒谁干活有眼力见；还会布置明天的劳动，晚上的聚会相当于是村里的全民议会。
家家都会来人，因为这和家家户户的利益相关。
走到社屋远远就听见里面有不少人在聊天，秦淮掀开草帘走进去，大家都忙站起来问：“秦淮，人找到了吗？”
秦淮闪开身，春梅带着两个小丫头走进来，秦老栓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几个老人都说：“多好的孩子，那老婆子怎么下得去手？”
春梅难过地说：“谁叫他们不是男孩呢。”
猛地跪在地上说：“叔，你要给我闺女做主，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可活不了了。”
秦老栓说：“你放心吧，那老婆子要是再敢胡来，我有的是办法治她。”
秦贺喜还蹲在角落里，孩子回来他也没动步，两个小丫头在屋里找了一圈才看见他，也并没有多亲热的表情，大一些的那个好像懂点事了，怯生生地叫他爹。
他闷闷地回答说：“哎。”
秦淮说：“你还有脸答应呢，孩子要是再大点懂事了，非拿大耳刮子抽你。”
队长狠狠踢他一脚说：“我看着也生气，一脚踢死你算了，咱们老秦家的爷们怎么有你这种没用的货色，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他妈的就是个畜生。”
说着当真来踢他，这个时代的人作风彪悍，队长虽然不是乡贤长者，但在村里也是一言九鼎，用不着给谁面子。
秦贺喜不敢躲，讪讪笑着。
秦淮看着他的样子更觉生气，有些人根本不配做父母，他觉得应该为女孩子做点什么，免得那哪一天这些孩子又遭到长辈的毒手。
“各位老少爷们，今天正好大家都在这里，我说一句，虽然年头不好，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可只要大家要拧成一股绳，活人总不会饿死，以后我还会帮大家想办法挣钱卖粮食，要是再让我听见谁家把女孩子不当人，以后什么事都不带他。”
秦老栓看着众人说：“你们听见了吗？秦淮说的就是我说的，去年年头那么不好村里都没饿死几个人，今年秦淮又帮大家挣了钱，大家差不多都没打饥荒，粮食勉强够吃，要是让我知道谁再丧良心害女孩的命，我饶不了他。”
大部分的家长是疼孩子的，可是总有例外。
秦淮说：“去年那样的悲剧，以后我肯定不会再有了，今年的庄稼看着收成也不错，交了公粮肯定还能分不少，实在不行我还会继续帮大家想办法挣钱买粮食，不管男孩女孩都是你们自己亲生的，你们就舍得害死？”
这句话让很多妇女哭起来，女孩子在饥荒时期，是最早被抛弃的人群，春梅的两个女孩的悲惨命运在秦家庄并不是唯一的。
从秦家庄出来，秦淮看着黑漆漆的村庄，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至暗时刻虽然已经过去，但接下来是漫长的平缓期，村里的日子依然不好过，想让大家吃饱饭，真是任重而道远。
这是不自由的年代，个人能力再强也没什么用，各种规矩条条框框把你死死按着。
第二天，秦淮把孩子的事跟秦老汉一说，老汉叹气说：“那老东西，黑良心的。”
修车铺的生意并不好，秦忠林收拾完屋子，往远处看了看说：“秦淮，你看那个人，一大早就来了，就在那里看着咱们这里不过来，是不是找你的？”
秦淮抬头看去，却看见秦大树站在街对面怔怔地看着他，秦淮叫了他一声，他没搭话，便走过去，但是他才动步，秦大树就往远处跑。
秦淮快步跑过去，叫他说：“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看看？”
秦大树说：“我看过了，就该走了。”他说话的嗓音就像破锣，说完表扬秦淮说：“你比我强，你爷爷和两个妹妹都交给你了。”
他人也瘦的要命，看着他的样子，秦淮下意识想起他曾经要把自己丢进乱葬岗的大坑的情形。
他并没阻拦秦大树的离开，而是冷笑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真的在关心谁吗？你以为说两句话就可以把以前不负责任，不管家人死活的事都抹掉？”
秦大树的身体僵住了，恼恨地回头瞪眼大声说：“秦淮，你跟谁说话呢？”
“该管的时候不管，不该出现的时候你出现了，李老太婆一家来这里闹的时候，你不来，现在事情过去了你来了，你还来干什么？别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好人。”
秦大树呼哧呼哧的喘粗气，和秦淮两人像是乌眼鸡一眼互相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