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染,若是按韦太师的意思,你可服气?”
林尽染假意歪头倾听着韦邈与楚帝的谈话,听楚帝点到自己,立马直着身子拱手说道,“陛下圣明,臣自是听从陛下的圣裁。”
这话倒是有点意思,楚帝本是成全了林尽染让他去江南,可却被韦太师识破接过话茬,美其名曰的建议。官品虽说是降了,但毕竟有翰林院的品级俸禄作为弥补,且监察御史可是掌握了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的实权,可谓权限极广,恐一郡之首都得忌惮几分。
林尽染的回复也有些巧妙,我林尽染听从陛下的安排,可没说听从你韦太师的安排。
其他三人皆心照不宣的一笑,这韦邈摆明是给林尽染在挖坑,这会儿林尽染自然要避开,言外之意便是让楚帝做决定。
可楚帝也非善茬,便问道,“虽说有翰林院的俸禄补贴,但终究还是降了品级,你且说说你有什么想要的,若是合理,朕可以满足你,韦太师觉着呢?”
韦太师不置可否,想来也算是默认了这句话。
“臣与时安毕竟才刚刚成婚,哪有头年就分开的,故而臣想将时安一起带去江南。”林尽染理所当然的说道,很合乎情理。
但这与楚帝赏赐谈的可不一样,这林尽染怎么还出尔反尔,明明私下谈的是不带李时安去江南,这会儿又要当着众位的面儿摊开说要带去江南,一时间蹙着浓眉,暗暗思索。
崔秉志坐直身子后微微前倾,拱手说道,“陛下,崔某认为染之的要求在情理之中。毕竟二人新婚燕尔,这还未到一年,便要让二人分隔两地,委实不太妥当。”
这个说法确实让人无法反驳,毕竟是在情理之中的要求,但这小子明明知道朕忌惮什么,竟然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再提,是打算当众逼朕就犯吗?楚帝心中已有些怒气,却还是佯装平静地说道,“韦太师认为如何?”
“回陛下。”韦太师闻言又端正了一下身子,拱手拜道,“林尽染所言自然是在情理之中,但既然是惩戒,便不容商量。”
语气之坚定,不容置喙,可又想到自己依然默认楚帝允给他一个条件,又稍稍顿了顿语气后,缓缓说道,“林尽染领监察御史下江南,是公干,不过是去个一年半载,而并非左迁。若是上柱国之女一同前去,恐惹人猜疑,因此带上李时安并不妥。”
韦俨并不傻,林尽染这下虽说是有了这实权,但终究是降了职,监察御史左面临着贪墨渎职之险,右则面临随时被刺杀的风险。李时安同去,二人若是都出了意外,指不定李代远那个老家伙会做出什么事。韦俨给林尽染下套,但可没真想让他跟李时安一起去死。
“韦太师此言有理,你且换一个。”楚帝微微颔首,但目光却如鹰一般锁定在林尽染身上,眼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林尽染轻叹一口气,有些耷拉着脑袋,有些苦笑道,“臣与时安还未成婚满一年便要分开,当真是不舍啊。”
见楚帝的目光更为凌厉,林尽染便转而说道,“但毕竟是犯了错,臣认了,那就换一个。”
林尽染佯装思考了一番便说道,“臣想求陛下,允臣可在江南从商。”
“从商?”楚帝有些疑惑,“你去江南不过就是待个一年半载,而且大楚禁止官员从商,你不清楚吗?”
林尽染拱手回道,“陛下,依楚律,禁止五品以上的官员从商,六品以下并未限制。”
楚律确实规定,五品之上,不得入市。而监察御史恰恰又是正八品官职。
楚帝若有所思,仍是有些疑惑看着林尽染问道,“可你既领了监察御史之职,如何能从商?你不怕到时候厘不清楚,反惹得一身骚吗?”
六品以下官员从商算起来也是个默认的事,尤其是八九品的官吏所领俸禄极少,仅够一家人过活,又无余钱可放贷,并未有什么额外的收入。因此楚律并未定死六品以下官吏不能从商一事,一来是允许这些官吏的家眷可做些小买卖补贴家用,二来按士农工商来说,商人是排在末的,清流人家一般也不愿屈身去从商。
按楚帝的想法来说,这件事大可不必拿到台面上来说,毕竟‘法无禁止即自由’。即便林尽染真去江南做了些买卖,有人参了还能拿这条来说事。可毕竟摆出来说了,就得说清楚如何自证所做买卖并非是因你官职得利。尤其是监察御史之职,本身就是极为敏感的职位。
“陛下,一来染之并不出面参与经商,只找人代为处理一应事宜;二来染之不做市面已有的买卖,便不会扰乱现有市场之嫌,也就不存在打压现有商人的利益;三来便是一应账目,陛下皆可寻算学大家审阅,核对有无出入。缴纳税额后的两分利,染之愿上交国库。”
听闻林尽染说罢,楚帝也不禁陷入沉思,不出面,不做现已有的买卖,缴纳税额的两分利归国库,又符合楚律五品官员以上不得入市之规定,这么说来貌似也并无理由拒绝。
“太师怎么看?”楚帝索性便将这难题抛给韦邈。
与楚帝的想的一般无二,韦邈也在思考,毕竟长安城是楚国之国都,东西二市亦可说是聚集天下商人的繁华之地,在东西二市几乎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如何还能在此之外还能再开辟出新的买卖。既合乎律法,又有忍让退步,且先前便拒了一回合乎情理的要求,这个貌似合理的要求也便不好拒绝。
韦邈沉思片刻后便只能拱手说道,“陛下圣明。”
此言一出便是又把皮球踢回给了楚帝,言下之意那便也是默认同意了。
“既如此,便如你所言吧。若你借监察御史之职行贪墨之实,届时可就是罪加一等,如此便莫要怪朕无情。”楚帝也是略有些警告的意味,毕竟是摊到明面上来说的,那你林尽染经商一事这里便算是已经有三双眼睛盯着了。
官职降了,俸禄少了,又是高风险官职,可本身也不是什么大过错,是韦邈下套,换点条件也不过分吧?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林尽染对韦邈这番心思还是知晓的,但本欲就是下江南赚钱,可韦俨却强行给上副枷锁,那便只能顺着给自己争取一点利益。
李时安不能跟着下江南,楚帝明白,韦邈也明白,至于崔秉志明不明白···额,无关紧要。先抛出一个高要求,什么,做不到?那再换个稍微低点的,又是在律法允许范围内的,官职虽说特殊,那我林尽染可是什么都给你们保证了吧。
林尽染身子往边上挪了挪,朝着楚帝行了跪拜大礼,高呼道,“谢陛下!能赏臣一口吃的,臣自当是要尽心竭力,不负陛下重托!”
楚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满脸嫌弃道,“你啊,本是为官做宰的人,偏要去沾染那些世俗之物。”
林尽染只笑了笑,拱手说道,“臣毕竟只是微末小官,况且在江南又无根基,外出公干,若是没些银两傍身,心里也不踏实。”
“瞧你这意思,还得朕给你些盘缠?”楚帝听着林尽染的言语,不禁有些好笑。
“若是陛下肯赏,臣自是欣喜的。”林尽染嘿嘿一笑,瞧着楚帝的模样,应当也不会与自己多计较。
楚帝着实没想到,这林尽染怎么突然如此没皮没脸的,这难道是要暴露本性了?于是没好气地说道,“自己想法子去,实在不行,你去跟时安要她的嫁妆去吧。”
一听闻这个,林尽染赶紧把脑袋一缩,连番称道,“不敢,不敢!”
毕竟女子的嫁妆是娘家人添置的,便是代表她往后在婆家经济基础和地位,若是动了这嫁妆,往后林尽染的脸面也算是丢尽了,说出去只怕是比赘婿还不如。
“陛下!陛下!”这会儿却有一内监,匆匆进了文英殿,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道,“偏,偏殿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