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碧蓝，春风和畅，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欣欣向荣。
    早起梳洗吃饭之后，我把“蔷薇水”拿给敏敏。敏敏在院子里玩，娘在厅堂刺绣，阿爹在厅堂看书。厅堂的桌上，放着渣斗，草莓，桃花糕，茶水，茶瓶。
    手臂上挂着一篮子桃子的孟哥哥来敲门，我开门后，和他互相作揖打招呼，他说道：“清容，这篮子水果是我顺路买的。”
    我双手接物回道：“谢谢孟哥哥，你快进屋坐吧。”他走到厅堂，我给他倒上茶水，他和我爹娘互相作揖，不一会儿，他便提出要带着敏敏回客栈，我们在大门口送别。
    娘用木簪挽着头发，画了淡妆，脖子和耳边戴着白色葫芦玉坠，穿着驼色抹胸，暗红色绣花短褙子，绿色龟背纹裙子。阿爹头戴黑色无脚幞头，穿着黑色短衫，灰色裤子，乌皮靴。 敏敏梳着“螺髻”，穿着红色上襦，淡绿色齐胸裙子，腰上佩着香袋。我们互相行礼道别。
    “这几天敏敏多有叨扰，真是劳烦沈大丈你们一家人了，敏敏这两天的花销费用可否告知晚辈，晚辈身上带了钱。”孟哥哥正准备从衣袖里掏钱出来。
    “孟郎不必见外，敏敏这小孩子，可爱得很，我们还舍不得她离开呢。”娘摸着敏敏的头说道。
    “你爹之前在信中说，你们来汴京还要拜访其他友人，若是你们碰到空闲的日子，尽管让你阿爹我们这里坐坐，我还想与他切磋切磋象棋。”阿爹说道。
    “唯。沈大丈，阿爹让晚生问下你们，这附近哪里有卖醇香白酒的铺子或者酒楼呢？宣德门附近的卖的黄酒，他都喝腻了。”孟哥哥问道。
    “行到朱雀门街附近，有一家叫‘玉楼’的酒楼，售卖‘玉酝’，口味尚佳，在‘玉楼’附近，有一家酒舍，我记住不店名，售卖着‘千杯醉’、‘琼浆’、‘品仙醇’之类的酒，价格合理，酒香浓郁，唇齿留香。”阿爹提起酒名的时候，闭着眼陶醉其中。
    “唯，晚生等下就去买酒。”孟哥哥拉着敏敏的手说。
    “孟郎，你可知道那里该怎么走？”娘关心地问。
    “上元节时去过那里，晚生点模糊印象。”孟哥哥说。
    “你要买酒的话，不如让清容带你去，顺带你们可以去附近转转。”娘提议。
    孟哥哥表情犹豫，敏敏用手指戳了戳孟哥哥的手背，撒娇说：“哥哥，就让清容姐姐带我们过去买酒嘛，有清容姐姐在，我就很安心。”
    “清容，麻烦了。”孟哥哥对我说。
    “别客气。”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开心。
    敏敏伸出一只手，示意我牵着她，我牵着敏敏的手，敏敏开心极了，我和敏敏走在前面，孟哥哥紧跟在我们后面，穿过一些街巷，很快就到了卖酒的地方——齐家酒舍。酒舍旁边立着竹竿，竹竿上挂着青白相间的酒旗。店里摆放一张桌子，桌上放着大小不一的酒勺，酒杯，酒碗，一个装着半碗面汤的碗，一双筷子，酒舍内摆放很多大小不一的酒坛，酒缸。
    “清容姐姐，这家店叫什么名字呢？”敏敏看着牌匾问。
    “齐家酒舍。”我说。
    “客官，你要买什么酒？我店里有黄酒，白酒，果酒，米酒。”束发，头戴小冠，穿着蓝灰色短衫，褐色裤子，布鞋的店家和我们互相作揖。
    “买点好喝的白酒。”孟哥哥回答。
    “这里全都是好酒……小官人是要买醉人的白酒还是不那么醉人的白酒？”店家指着酒楼的各种大小不一的酒坛子问。
    “烦请店家分别都推荐几种。”孟哥哥说，有些酒坛敏敏就在酒坛附近闻酒香，我却难以适应这种味道。
    “客官，你看到那些大酒坛没？那里都是醉人的酒，饮酒须畅快，所以推荐小官人喝‘品仙醇’、‘饮玉泉’、‘琼浆’这三种酒，都是本店热销的酒。在那些小酒坛中，装着的就是小酌慢饮的不那么醉人的酒了，推荐小官人喝‘千杯醉’、‘杯慢酌’、‘引玉波’这三种酒，这些酒常常卖断货。”店家介绍道。店家说完，又热情地从小酒坛中倒出一杯酒色如清泉，气味香醇‘千杯醉’，让孟哥哥尝尝，敏敏闹着要喝点酒，店家就用一只筷子的一头，从酒坛里蘸了一滴酒给敏敏尝。店家又准备到倒出‘杯慢酌’给我尝尝，我冲店家摆摆手。
    “酒原来是这般滋味，喉咙辣辣的，不知道阿爹为什么还喜欢喝酒。”敏敏用小手抠了抠自己的喉咙，皱着眉，吐了吐舌头。
    “敏敏，你之前以为酒是什么味道的呢？”我问。
    “阿爹说酒甜如蜜，我以为酒真是甜的。”敏敏说。
    “店家，刚刚你推荐的酒，我都买了，不过酒坛的酒太多了，喝不完，你这边可有小一点就酒瓶，每种酒各买两瓶，共买十二瓶。”孟哥哥说。
    “有，我去拿瓶子装酒。”店家麻利地把酒坛的酒装到酒瓶里，孟哥哥付钱之后，我说道：“孟哥哥，这么多酒，你怎么拿回去呢？要不你在这里等等，我去买竹篮，方便你装酒瓶。”
    “不必麻烦，我看到附近有马车出租的，等下用马车送回去。”孟哥哥回答。
    “店家，我们租到马车后再过来取酒。”孟哥哥说。
    “行。”店家回答得很干脆。我们和店家互相作揖道别。
    “哥哥，我闻到附近的饭香了。我们在外面吃顿午饭吧。”敏敏一路上都紧紧牵着我的手，未曾松开。
    “我听沈大丈说‘玉楼’有卖好酒的，如果你们暂时没有想吃的，我们就去那里吃吧。”孟哥哥提议。
    “好。”我说。
    “吃午饭咯。”敏敏摇动着双手，欢呼着。
    玉楼一共三层楼，楼前设有一个用竹竿和彩布搭起的露天棚子，棚子下放着一些藤墩子，大家是用来给食客等位置坐的。玉楼门口挂着红色的酒旗和一个木牌，牌子上写着“脚店”，既卖酒也卖吃食，玉楼里面全部都是“雅阁”，每间“雅阁”都放置了木制方形高脚凳子，凳子上放着水盆，方便食客盥洗，一间“雅阁”跟召南家大小差不多，但是数量比召南家多些。
    为了招揽生意，一楼还有三位身姿苗条，手上戴着义甲的歌姬抱着琵琶弹唱，曲声动听，她们梳着比较高的发髻，用珍珠发带装饰头发，画着“红妆”，身穿淡紫色印花交领上襦，红色印花裙子，身披淡蓝色披帛。有的歌姬只要客人多付点钱，还可以陪着客人对诗喝酒。
    玉楼门口还挂着鸟笼，鸟笼里有一只白色鹦鹉，它不停地对我们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清容姐姐，那个木板上写的是什么字啊？”敏敏指着酒旗旁边的木牌问。
    “脚店。”我答。
    “清容姐姐，什么叫‘脚店’呢？”敏敏问我。
    “‘脚店’就是没有获得官府酿酒许可，从官办的，有酿酒权的酒楼，买酒售卖的店。”我耐心解释，敏敏点点头。
    在一楼的一间“雅阁”盥洗后，我们按男女长幼顺序，相对而坐，一位头戴绿色幅巾，穿着褐色短衫，灰色裤子，布鞋的小厮和我们互相作揖，然后把菜谱和印泥印章递给孟哥哥。小厮热情地说：“各位客官，要是你们有想吃的菜，用印章印到菜名旁边就是了。我还要去其他桌送菜谱，要是你们对菜谱有不明白的地方，请咨询跟我同样着装的人。”小厮说完，向我们作揖道别，我们回了“叉手礼”。
    孟哥哥把印章，印泥和菜谱递给我和敏敏，问：“你们有想吃的菜吗？”
    敏敏看不懂字，就让孟哥哥念了下菜谱，她选了一道“蟹粉狮子头”，让孟哥哥帮她在菜名后面盖章。这家酒楼我没来过，我随便选了一道菜，名字叫“玉楼听雨”，许是什么新奇的菜名吧。我把印章沾上红色的印泥盖在菜名旁边，印章是木头做的，印章上的图案是一个碗。敏敏看到印章上的图案是一个碗，便蘸上印泥在自己左手手背上盖了一个碗。我和敏敏点了菜后，孟哥哥也点了几道菜。
    点菜后，有另外的小厮给我们送上茶水，对我们作揖说：“各位客官，酒楼规矩，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换我一声大伯便是。”我们回“叉手礼”。桌子上摆放着箸筒，渣斗，止箸和用木头雕刻成假山形状的“插山”。
    “大伯，你们店里有‘樱桃煎’吗？我看菜谱里没有写。”孟哥哥问。
    “客官，不好意思，‘樱桃煎’已经售卖完了。我看几位客官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吃饭，这样吧，我通知掌柜的，让他免费送您一道甜品‘酥油鲍螺’，您看怎么样？”大伯热情地问。
    “哥哥，我想吃大伯说的甜品。”敏敏撒娇说。
    “好，那就麻烦大伯了。”孟哥哥说。
    “孟哥哥，原来你也喜欢吃‘樱桃煎’。”我欣喜地说。
    “不是，我是想给你点，听敏敏说你爱吃这个。”孟哥哥红着脸说。我心里十分开心，他竟然记得我喜欢吃“樱桃煎”。
    “客官，您的菜齐了。”不一会儿，传菜的大伯把菜摆放到桌上。桌子上有“蟹粉狮子头”、“山煮羊”、“蜜渍豆腐”、“酥油鲍螺”。
    “孟哥哥，‘山煮羊’和‘蜜渍豆腐’是你喜欢吃的菜吗？”我问。
    “‘山煮羊’是给你点的，敏敏说你喜欢吃这个，‘蜜渍豆腐’是敏敏喜欢吃的，我喜欢吃‘清蒸淮白鱼’，菜谱里没有。”孟哥哥说。
    “孟哥哥，我们一共点了几道菜呢？”看着桌上三道热气腾腾的菜和一道甜品，我问道。
    “除开店家赠送的甜品，是四道菜。”他回道。
    “大伯，你们是不是少上了一道菜呢？”我询问传菜的大伯。
    “客官，稍等，给您核实下。”大伯看了看菜谱说：“确实少了一道，稍后有歌姬会告诉你们的。”
    “大伯，‘玉楼听雨’其实就是一首歌吗？”我很疑惑。
    大伯哈哈一笑，说：“小娘子你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宰客店，是合法经营的正规酒楼，在菜谱里的，都是菜名，只不过那道菜需要搭配着歌姬前来弹唱，更为雅致。”说罢，有位梳着“惊鹄髻”的歌姬拿着琵琶前来弹唱，手上戴着银制义甲的歌姬一边唱歌，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挑着丝弦，勾着丝弦，摇指，分着丝弦，讯速地拨弄着丝弦，曲子轻快。大伯把菜端上来，用盘子盖着菜，曲毕，歌姬向我们行礼道谢，转到下一间雅阁了，大伯为我们揭开盘子，是一道水煮鱼。
    大伯向我们介绍：“这道菜是一位来自成都的厨师做的，由于刚出锅的水煮鱼，上面浇着油，菜又很烫，吃的时候容易溅到衣服上，所以要用盘子盖着，正好咱们酒楼里的歌姬自弹自唱揽客，她弹唱一曲后，这道菜温度正合适，还望客官们快趁热享用这些美食。”大伯作揖向我们告辞，我们拿起筷子，享用着美食。
    “鱼真辣，比之前我尝的不醉人的酒还辣。”敏敏吃完午饭，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敏敏，你说的辣，应该不是一种辣吧？”我问，桌子上除了麻辣水煮鱼剩了一点，其他的菜都吃完了，这玉楼的菜，盘子大，菜少，和‘卫家食店’的菜的分量想比的话，分量少了一半。
    “辣的不一样，酒的味道辣我的喉咙，这个鱼的味道辣我的嘴巴。”敏敏说完吃了一大口茶水。
    孟哥哥又叫了其他准备传菜的大伯，他起身作揖问：“大伯，请问这鱼是里加了什么调料？”
    “加了生姜，胡椒还有芥菜进行调味，味道会比较辣。”大伯说。孟哥哥不再询问，大伯也去别处传菜了。
    孟哥哥说：“清容，昨日你向我打听那位黄衣女子，店家说她叫‘顾落星’，平时住在开宝寺。”
    “好，若是以后碰见了顾落星的哥哥，我一定转告他一声。”我说道。
    “敏敏，今日买酒，为何你一直拉着清容姐姐的手呢？这才几天啊，敏敏似乎就忘了我这个哥哥。”孟哥哥逗敏敏。
    “哼，要是上元节赏灯的时候，哥哥不留下我一人吃‘猪羊荷包’，我也会拉着哥哥的手的。”敏敏双手交叉抱胸，十分生气。
    孟哥哥不说话，敏敏用眼睛的余光看向孟哥哥，说：“昨天晚上我和清容姐姐聊天，她说上元节哥哥是去救人。哥哥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我其实也可以过去帮忙的。”
    “我刚刚是假装生气。”敏敏跑到孟哥哥面前，笑嘻嘻地说。
    “敏敏，你年纪尚小，我不带你到河边救人，是担心你落水，你不会游泳，况且娘也吩咐过我不要让你靠近河水。那条河水很深，没过我的肩膀，若我救人的时候你不小心跌进河水里，我真的没力气再救人了。”孟哥哥说。
    “我知道了。”敏敏说，然后又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娘说我小时候在河里捉鱼被水冲走了，是哥哥救了我，那条河的河水跟我一样高，我对落水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从此娘便让我不要玩水了。”
    “敏敏真是个福大命大的人呢，你哥哥，娘都很疼爱你。”我说。
    “我的家人都很疼爱我。”敏敏补充了一句。
    孟哥哥伸出手，对敏敏说：“那敏敏等下回去可要牢牢牵着我的手。”敏敏手搭在孟哥哥手背说：“好。”
    孟哥哥唤一位大伯进雅间，他向大伯作揖，说：“大伯，我要付账。”大伯作揖，回道：“客官，不好意思，我们‘玉楼’掌柜的规定，付账只能在掌柜的那里付。每层楼都有一个掌柜的，你在一楼吃饭，对应的饭钱就付给一楼的掌柜。”说完，大伯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