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辩论比赛(一)
作者:阿董   汴京定容律最新章节     
    柔软嫩绿的柳枝在微风中飘动,我和鱼儿即将走到“康婆婆挽面铺”。之前我和言律给洪姨丈他们一家送去喜帖,姜二娘说若我要去挽面,一定要叫上鱼儿,鱼儿想去看看。
    我梳着简单的发髻,头戴天蓝色镶白珍珠莲花冠,画了“梅花妆”,身穿天蓝色抹胸,淡紫色及腰短衫,嫩绿色短褙子,鹅黄色裙子,腰上佩着“鸳鸯带”。我头上戴的花冠,是我今年过生辰时,言律送我的生辰礼物。
    鱼儿梳着“桃花髻”,头戴红豆发簪,画了“桃花妆”,身穿粉色上襦,杏色绣桃花短衫,红色绣蝴蝶裙子。
    三位头戴黑色交脚幞头,身穿青色交领窄袖长衫的街道司官员推着装着水桶的独轮木车经过官道,另外三位街道司官员手拿洒水工具洒水,其中两位官员手拿葫芦瓢,一位官员手拿锅勺。
    头戴黑色印花山谷巾,画了淡妆,身穿白色抹胸,红色及腰短衫,翠绿色短褙子,黑色裙子的康婆婆把店内桌上煮熟的碎鸡蛋壳放进竹筒,她把竹筒扔进街上的箩筐。康婆婆向官员作揖,问道:“孙大丈,你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拿错洒水工具了?”
    官员把手上拿的锅勺放进水桶,作揖回礼,回道:“康大娘,昨晚俺孙子吵着要吃夜宵,俺在厨房忙活,被油烫伤了手腕,俺以前听说葫芦瓢烧成灰可以治烫伤,便烧了葫芦瓢。”
    康婆婆说道:“孙大丈,下土桥那条街有卖葫芦瓢的。”
    孙大丈说道:“俺知道,俺洒完这条街的水,正打算去那里买哩!”
    说完,孙大丈和康婆婆互相作揖道别。我们和康婆婆互相行“万福礼”。康婆婆问道:“两位小娘子都要挽面吗?”
    我向前走一步,回道:“康婆婆,我要挽面。这位是我表妹,她陪我来看看挽面。”康婆婆指着身旁的椅子对我说道:“小娘子,你先坐。”我随即坐下。康婆婆拿起茶瓶,给我们倒上红糖水。
    鱼儿说道:“康婆婆,男子也会在婚前挽面吗?”
    我心里对此也十分好奇,康婆婆回道:“只有女子能享受挽面。”
    康婆婆挽起衣袖,左手手腕露出一些红线,神情惊讶的鱼儿问道:“康婆婆,您以前当过月老吗?”
    康婆婆笑道:“小娘子,这是挽面常用的棉线。你看上了哪家的男子,告诉康婆婆一声,康婆婆可以帮你牵牵线。”
    鱼儿回道:“我看上的男子,他以前住在汴京,如今他在外地。”康婆婆取下手腕上的线,她把线拉直,对折,绞线,左手拉着线,右手拇指缠着线,红线放到我额头上。康婆婆全神贯注地给我挽面,她双手一开一合,手中的红线一时长,一时短,我的额头挽面后,没什么痛感,康婆婆把红线放到我脸颊上,我闭上双眼,我脸颊上的皮肤被线拉扯起来,我皱着眉,这感觉像是有人拿针刺我的脸。康婆婆把线放到我的下巴说道:“小娘子,挽面快结束了,今天的疼痛你需要忍着,今天的疼痛意味着你婚后有人疼。”
    不一会儿,挽面结束,我睁开眼睛,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相当光滑,我起身,康婆婆说道:“小娘子,今天你修了新容,康婆婆祝你婚后与你的郎君情意浓浓,富裕昌隆!”
    “谢谢康婆婆。”我嘴角上扬,心里喜滋滋的。我们喝了红糖水,和康婆婆互相行“万福礼”道别,我付给康婆婆挽面钱后,双手递给康婆婆一个红色绣着“百事吉”的荷包,荷包里装着喜钱。
    康婆婆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橘色搭膊,她把搭膊麻利地系在腰上,双手接过喜钱,装进搭膊,一位头发花白,头戴银梳和红色牡丹花,脸上长了一些斑,身穿暗红色上襦,褐色对襟短衫,暗紫色裙子,腰上挂着酒囊的老妇人和我们互相行“万福礼”。
    鱼儿问道:“老婆婆,您也快要成婚吗?”
    手背皱巴巴的老妇人笑道:“我已经成过婚了,我孙子都上小学了!我今天满六十了,我儿子联系了画师,下午为我们一家人画像,我得赶紧打扮打扮。”
    我和鱼儿齐声说道:“老婆婆,生辰快乐!”
    康婆婆说道:“米大娘,祝你永远长寿健康!”
    老妇人回道:“谢谢。”
    米婆婆说道:“康大娘,这是我儿子买给我的长寿酒,我给你匀了一点。”说完,老妇人解下腰间的酒囊,双手递给康婆婆,康婆婆双手接物,她把酒囊放到桌上,给老妇人倒上一碗红糖水。
    康婆婆回道:“谢谢。”
    米婆婆回道:“不客气。”
    我们和她们互相行“万福礼”道别。
    康婆婆说道:“米大娘,你先坐吧。”米婆婆扶着椅子,慢慢坐下。
    我们走到其他街上,鱼儿问道:“表姐,挽面不是三十文钱吗?怎么还有额外的收费呢?你给的是糖水钱吗?”
    我回道:“鱼儿,糖水是免费的,方才我递给康婆婆的荷包里,装着喜钱,来这里挽面的小娘子,按照习俗,需要给康婆婆带一份吉祥的礼物或者送一些喜钱。”
    鱼儿又问道:“表姐,喜钱一般给多少呢?”
    我回道:“娘说喜钱的铜钱数,一定要和八有关。喜钱可以按自己的财力给,最低的喜钱是八文,最高的喜钱是二百八十八文。”
    鱼儿继续问道:“表姐,你给了多少喜钱呢?”
    我回道:“二百八十八文。”
    一位头戴黑色展脚幞头,英姿萧萧,身穿青色官服,束着腰带的官员站在一匹黑马身旁,他向我们作揖,我们作揖回礼,官员从衣袖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他把纸张展开,递给我们问道:“请问二位小娘子,景龙门大街怎么走呢?虽然《汴京里程图》上标注了东南西北,但是我分不清方向,我只知道前后左右。”
    鱼儿回道:“郎君,不好意思,我对那条街不太熟。”
    我回道:“郎君,你现在在保康门街,你顺着这条街往前一直走,经过开宝寺后,你往左走,过了州北瓦子,你再往左走,可以看到一座石砖砌成的平桥,那座桥叫做景龙门桥,走过那座桥,你就到景龙门大街了。”
    “谢谢。之前我向一位街道司的官员问过路,他说了东南西北,把我听糊涂了,我也不好意思说我没听懂。”官员说道。
    “不客气。”我回道。
    官员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他骑上马,驾马离开。我和鱼儿在街上买了一些糕点和桃子,我们走向“林宅”。之前我过生辰,邀请了花影,花影邀请我今天午时前去她家参加辩论比赛。
    “表姐,孟兄今天会来看你比赛吗?”鱼儿问道。
    “他今天在御街附近的尚书省领取任职的告身,他可能不会过来。”我回道。
    “林宅”的大门上挂着桃符,贴着门神,春联脱落了,留下了一些纸印,大门是敞开的。我们走进屋子,双手递上食物,和花影,坐在轮椅上的庞大娘互相行“万福礼”,她们接过物品后,把食物放桌上,庞大娘给我们倒上热茶,她说道:“你们别拘束,随便坐。”厅堂的桌子,放着渣斗,茶瓶,茶盏,麻花,橘子,一个白瓷笔筒,笔筒里装着六只崭新的毛笔,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六个雕刻简单的木制笔搁,香炉,香炉里飘来艾草的香味。
    走廊下摆放两张方桌,搭起屏风,桌上摆放着渣斗,香炉,五香糕,五香肉干,橘子,水盆,澡豆,“梨圈”,“草莓渴水”。
    庞大娘头戴巾帼,画了淡妆,身穿青色圆领袍,束着腰带,左脚穿着乌皮靴。花影束发,头戴发簪,画了淡妆,身穿杏色上襦,绿色销金及膝短衫,黑白棋格纹裙子。
    我介绍道:“庞大娘,这是我表妹,她叫洪鱼儿。”
    庞大娘说道:“沈娘子,你过生辰时,邀请了花影,我听她说起过洪娘子。”
    我问道:“花影,桌上燃烧着的,是带有梅花香的‘印香’吗?”
    花影回道:“是的。走廊桌上的香炉里,也放了这种‘印香’。”
    鱼儿努力吸吸鼻子,说道:“表姐,我觉得我的鼻子出问题了,我只闻到了微苦的草香。”
    我说道:“鱼儿,花影之前告诉过我,这种‘印香’一开始是艾草香,燃烧半个时辰后,香味就变成了梅花香。”
    不一会儿,顾伯周,两位仪表堂堂的书院夫子,一位气宇轩昂的街道司官员,公孙皓,上官思甜,夏御史,陆续提着食物进了宅子,我们互相作揖。庞大娘给他们倒上茶水。
    顾伯周头戴黑色展脚幞头,身穿灰色衣裳,淡青色褙子。
    两位书院夫子头戴纶巾,身穿淡青色镶白边圆领宽袖襕衫,耳边簪花。
    公孙皓头戴黑色垂脚幞头,身穿绿色官服,束着腰带。上官思甜头戴元宝冠,画了淡妆,身穿紫灰色圆领袍,腰上佩着同心结和“合欢带”。
    夏御史头戴黑色展脚幞头,身穿青色官服,束着腰带。
    花影向我们介绍那两位夫子,耳边簪黄梅花的,是徐夫子,耳边簪粉桃花的,是常夫子,那位街道司官员,叫韩五郎。花影向鱼儿介绍其他人的称呼。
    鱼儿站在走廊下,小声问道:“林娘子,徐夫子和常夫子是恋人吗?”
    花影回道:“不是。”
    我问道:“思甜,你怀孕几月了呢?”
    上官思甜回道:“我怀孕七月了。”
    临风和马未双手抱着小酒坛进了大门,临风束发,头戴玉冠,身穿褐色织锦交领袍,临风的头发已经变成原来的黑色了。马未束发,头戴银冠,身穿白色镶紫边圆领窄袖襕衫。他们把酒坛放到桌上,我们互相行礼,庞大娘给他们倒上茶水。
    徐夫子问:“林娘子,咱们男子之间的辩论比赛,可以先开始吗?我和常夫子待会儿要去‘太和楼’参加同学会。”
    花影回道:“好。”男子们在一个小水盆里净手,他们各自就座。花影推着庞大娘的轮椅,我们在走廊看比赛。
    花影说:“今天大家的辩题是,本朝科举考试,誊录制是否应该取消。伯周,徐夫子,韩五郎是支持方,夏御史,常夫子,公孙兄是反对方。”
    顾伯周起身说道:“国朝科举誊录制应该取消。国朝科举试卷采用糊名的办法,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考试的公平,官员没有必要再将试卷重新誊写一遍。朝廷举办科举考试的目的,是为官家选拔天下的贤士。俗话说,字如其人,一些考生的字迹,可以反映他的性格。我是晋州人,过去我的家乡有一位恶霸官员,他殴打随从,滥用权力,我听乡亲说,那位官员写的字,相当丑陋,我个人觉得,字迹不端的人,心术不正,不配做官,向他那样的官员,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我知道的是,若国朝科举取消誊录制,可以为官家筛选掉很多奸佞之士。”顾伯周说完,坐下喝“草莓渴水”。
    鱼儿小声问道:“林娘子,科举试卷糊名是什么意思呢?”
    花影回道:“我爹以前告诉过我,试卷糊名,就是考官用纸张糊住考生的姓名,年龄,出生日期,籍贯,祖上三代姓名。”
    花影走到厅堂,夏御史起身说道:“国朝科举誊录制不应该取消。科举考试对所有读书人来说,是最公平的一场考试。天下所有获得州试资格的考生,都是符合报考条件,品行端正的人,考生与考生,考生与考官之间,互相担保,若考生向他人欺瞒自己的信息,必会受到严惩。国朝推行糊名制时,有考生会在试卷上做暗号,以待熟识的考官阅卷。国朝推行誊录制后,可以防止官员徇私舞弊,防止考生作弊、行贿官员。”夏御史说完,随后坐下。
    徐夫子起身说道:“国朝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逐年增多,官员誊写一份考卷,需要用到笔墨纸砚,这些物品均是朝廷采买,官员若誊写万份考卷,会消耗大量的笔墨纸砚,此举浪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誊录制应该取消。”徐夫子说完,立刻坐下。
    常夫子站起来说:“国朝科举誊录制不应取消。徐夫子,在公平的考试环境下,选拔贤士与消耗笔墨纸砚相比,孰轻孰重?”
    徐夫子起身说道:“常夫子,人异于物,岂能比之?”
    常夫子笑道:“我换个说法,贤士的考卷与笔墨纸砚相比,孰轻孰重?”徐夫子皱眉思索,答不上来,便坐下,常夫子也坐下,他们吃了些肉干。
    韩五郎说道:“国朝科举誊录制应该取消。六年前,我三哥任职‘封弥官’,专门为考生誊写考卷,那时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越来越多,朝廷放榜的月份是固定的,我哥只得和其他官员连夜誊写考卷,他们在夜晚誊写考卷,遇上打雷,雷电引起火灾,他因此丧命。像我三哥那样的‘封弥官’,还有很多。举子倘若科考失败,还可以重考,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死却不能复生。”神色凝重的韩五郎坐下。
    公孙皓起身说:“国朝科举誊录制不应取消,所有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考官,考试时期,都有遭受自然灾害的风险。我听人说,考生的考卷称作‘真卷’,考官誊写的考卷,称作‘草卷’,草卷一般供官员查看,真卷与考卷存放地点不同,若考生的草卷意外损坏或者丢失,‘封弥官’可以再次誊写真卷。假如国朝取消了誊录制,若考生的真卷意外损坏或者丢失,所有举子必须重考,考生之前写好的试卷,会埋没在废纸中。”说完,公孙皓坐下吃糕点。
    我问道:“临风,马郎,你们学院的试卷考试,也是如此严格吗?”
    临风说道:“咱们画院的考试简单,夫子给出一个题目范围,在一个时辰内,我们提笔作画,画卷以意境定排名。”
    马未说道:“武学院的试卷考试,比较严格,所有考生的考卷皆是糊名,考生需要根据《武经总要》这本书籍作答相应的策论。”
    鱼儿说道:“听起来这两种考试都很难。真庆幸我是个女子,不用读太多书,不用参加考试。”
    临风问道:“马郎,你支持哪方的观点呢?我支持反对方的观点。”
    马未回道:“我支持反对方的观点。”
    临风又问道:“清容,鱼儿,你们待会儿会站队哪方呢?”
    今天他们的辩论十分精彩,支持方的队员侃侃而谈,反对方的队员能言善辩。我回道:“今天他们的辩论比赛,我待会儿会站队反对方,因为支持方队员的观点,大多是站在个人的角度进行辩论,反方队员的观点,是站在天下考生的角度进行辩论。”
    鱼儿回道:“我会站队支持方,造纸需要用到树木,若树木被人砍伐太多,鸟儿去哪里筑巢呢?夏天时,行人去哪里乘凉呢?洪水来时,人们去哪里抱树呢?科举考试固然重要,可是保护环境也很重要呀!”鱼儿支持的理由让人耳目一新。
    厅堂的桌上摆放着新的食盒,果篮,花篮,茶水。景书墨和两位小娘子向我们走来,我们互相做手势行礼。景书墨头戴蛾儿和油菜花,画了淡妆,身穿银灰色印花圆领袍。一位小娘子头戴白玉兰冠,画了“三金妆”,身穿紫色抹胸,红色镶珍珠短褙子,黑色印金裙子。一位小娘子头戴银色发梳,画了淡妆,身穿红色上襦,黑色镶毛边半臂,暗紫色绣花裙子。花影向我们介绍了她们,那位头戴花冠的小娘子,叫“楚丘县君”,另外一位小娘子叫乔麦。
    鱼儿说道:“楚娘子,你的名字好特别呀,有四个字!”
    楚丘县君说道:“洪娘子,这是我的封号,命妇叫孙佩兰。”
    花影说道:“常夫子和徐夫子要去参加同学会,咱们先过去站队吧,你们支持哪方的观点,就站到哪方。”
    乔麦问道:“洪娘子,你也是来参加辩论比赛的吗?”
    鱼儿回道:“清容是我的表姐,我来看她比赛。”
    花影在走廊下说道:“我从一数到十,大家请站队,你们支持哪方队伍,就站到哪方队伍旁。”花影开始数数,景书墨,乔麦,鱼儿站到顾伯周他们的队伍旁,我们其他人都站到了夏御史的队伍旁。
    没有站队的花影从厅堂拿来竹篮和笔筒说道:“这场辩论比赛,胜方是夏御史所在的队伍。胜方队伍的奖品是毛笔,我娘给你们发奖品。”庞大娘给他们发放毛笔,胜方队员依次说着“谢谢庞大娘”。庞大娘回道:“不用客气。”花影把还剩三支的笔筒放到辩论的桌上。
    他们拿到毛笔后,花影说道:“伯周,徐夫子,韩五郎,谢谢你们参与这场精彩的辩论,参与奖的奖品是笔搁,我娘来发奖品。”庞大娘给他们发放笔搁,他们齐声说着“谢谢庞大娘。”庞大娘再次回道:“不用客气。”花影把笔搁放到桌上。
    常夫子说道:“庞大娘,我和徐夫子要去参加同学会,我们先告辞了。”
    庞大娘说道:“常夫子,徐夫子,你们有空的话,请常来寒舍做客。”
    常夫子,徐夫子起身回道:“好。”他们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