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曝书宴(二)
作者:阿董   汴京定容律最新章节     
    耀眼的阳光照耀在秘阁红色琉璃底板印金字牌匾上。覆盖着绿色琉璃瓦的宽敞的秘阁一共有三层楼高,墙外涂抹朱漆,崇文院内红黄二色的彩旗随风飘扬,秘阁前设有两处八层台阶。
    秘阁建在红墙绿瓦的崇文院内,崇文院内有一些二层楼高的馆阁。秘阁东边和西边,陈设很多张方桌,桌上摆放着一些古琴,瓷器和玉器,方桌后面,相对一定的距离,安放着一些宽大的有底座的屏风,屏风上挂着古画和字画,摆在有底座屏风两侧的,是六折屏风,屏风上也是挂着古画和字画。
    秘阁的南面和北面,陈设很多椅子,桌子,一些宽大的书桌,书桌上搭起木板,木板上铺着草席,草席上放着种类繁多的书籍,书籍正面朝上,书桌旁挂着黄色的绸缎条幅,条幅上都绣着黑字,医书,佛经,史书,乐曲书,饮食书,志怪书,儒家书,墨家书,道家书,法家书……
    除了书籍可以阅览以外,其他物品都不能触摸。一些头戴鹊尾冠,耳簪茉莉花,身穿黑青色交领袍,束着白色丝绦,腰上挂着铁皮腰牌,面色庄重的男子,在秘阁内看守物品,他们站立时,一直保持“叉手礼”的手势。
    用了早膳后,我,言律,舒大娘和一些官员,诰命娘子,文人墨客在秘阁东边,欣赏古画。
    我们观赏的字画,是一幅白居易的《楞严经》,字画的字迹朴实工整。
    我说道:“郎君,奴家只知道唐朝的白居易是位诗人,这幅字画是本朝一位同名同姓的书法家写的吗?”
    言律回道:“听人说前唐朝的白居易晚年信佛,这应该是他的真迹。清源郡君,你为何要自称奴家呢?”
    我回道:“常尚仪说,外命妇在宫中与人说话,都要这样自称。”
    言律回道:“下官和其他官员一样,在宫中与自己的妻子说话,要按封号称呼你。”
    我又说道:“郎君,今日所有外命妇都要称呼官家为‘陛下’,皇后娘娘称‘皇后殿下’,皇太后娘娘称‘皇太后殿下’,你们平常也是这样称呼他们的吗?”
    言律回道:“不是,只有书写贺词和参加宴会拜见他们的时候,咱们官员会这样称呼他们,平时咱们和皇宫里的宫人一样,称‘陛下’为‘官家’,称皇后娘娘为‘圣人’,称呼皇太后娘娘为‘娘娘’。下官听说皇太后娘娘去年在朝堂垂帘听政,所有上朝的官员都要称呼她一声‘皇太后陛下’。”
    一位站在我们附近赏画的物品外命妇向我行万福礼,我左手握拳,放在胸前,右手手掌包住左手,屈膝点头,回了一个跟她一样手势的万福礼,她说道:“郡君,奴家官人说,挂在有底座屏风上的画,都是前朝的画,挂在无底座屏风上的画,都是国朝的画。”
    “多谢县君告知。”我回道。县君的腰佩和绶带跟我一样。
    “不客气。”外命妇说完,向我行万福礼道别。
    我问道:“郎君,宫廷中的曝书会,是从今天开始吗?”
    言律回道:“宫廷曝书会,自五月初六开始。”
    我又问道:“宫廷曝书会,一般是什么时候结束呢?”
    言律回道:“听说是八月初六结束。”
    舒大娘问道:“言律,你爹说你想把杭州的房子卖了,你找到买家了吗?”
    言律回道:“还没有。”
    有两位妇人的声音向我们传来,她们好像在不远处的屏风对面闲聊。
    一位外命妇问道:“张郡君,今年上元节,你和司马公去洛阳赏灯了吗?”
    另外一位外命妇回道:“奴家和官人没有去洛阳。上元节前,奴家对官人说,想去洛阳赏灯,官人说家里也有灯,何必要去洛阳,奴家说想去街上凑凑热闹,看看游人,官人说难道他是鬼吗?”
    外命妇笑道:“司马公真是幽默。官人托奴家转告张郡君,濮安懿王的制册称呼,请司马公按‘皇亲’称呼。官家借着濮议的事情,想看看有多少朝臣服从他,对于那些不愿服从官家命令的人,官家有意调动他们的职位。”
    外命妇回道:“安康郡夫人,奴家听说过濮议的事情,奴家官人虽是属羊的,但是他的性情,就像牛一样倔强,恕奴家官人让欧阳公失望了。”
    安康郡夫人说道:“罢了罢了,咱们赏画吧。”
    一位头戴三梁冠,身穿朝服,腰上斜插笏板,佩戴银佩和紫色绶带的中年官员和一位优雅的三品外命妇从秘阁北面向我们走来,头戴黑色展脚幞头,耳簪黄姜花,身穿白色衣裳,黑色织锦褙子,腰上挂着木牌的临风跟在他们身后。
    妇人说道:“郭郎,珠珠不会做饭,你说她是不是该学学做饭呢?”
    临风回道:“蜀郡夫人,郭某觉得梁娘子不应该学做饭。娘说女子的手,是用来看书写字,做针线活,拿碗筷和戴首饰的。”
    官员说道:“郭郎,之前你和珠珠的姑母吃饭,她回蜀地前,说想早点喝上你们的喜酒。你说你家里是做航运生意的,你问问你爹娘下月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吃个便饭。”
    临风回道:“唯。”
    想必那位官员就是梁资政吧,我在心里想。
    官员又说道:“郭郎,下官和蜀郡夫人要去一趟龙图阁,咱们有些话想对官家说!”
    临风回道:“唯!”
    梁资政,蜀郡夫人和临风互相作揖道别,我发现蜀郡夫人腰上佩着梅花银佩和紫色绶带,梁资政和蜀郡妇人朝秘阁外面走去。
    临风向我们走来,我们互相作揖。
    临风问道:“舒郡太君,子定,沈郡君,你们瞧见过唐朝李成的画吗?”
    舒大娘回道:“没有。”
    我摇摇头,我问道:“临风,你很喜欢李成的画吗?”
    临风回道:“郭某喜欢唐朝吴道子的画作,画院的范夫子和郭夫子喜欢李成的画作,郭某下午打算临摹两幅李成的画作,择个吉日送给二位夫子。”
    言律回道:“忠维,唐朝李成的画作,就在咱们右侧的屏风。”
    舒大娘说道:“奴家去那边看看医书。”我们互相行礼道别。
    临风问道:“子定,你娘是大夫,她为何要那样称呼自己呢?”
    言律回道:“下官的良人说,所有外命妇在宫中与人说话,都要那样称呼自己。”
    临风说道:“除了道士和僧人可以用平常的自称外,咱们其他的文人墨客,倘若见到官家,皇后娘娘,皇太后娘娘,都要自称‘草民’,与人聊天时,可以按姓氏自称。”
    官家是想跟道士学习什么法术吗?官家是喜欢听禅师讲佛法吗?我在心里想。
    不一会儿,头戴纶巾,耳簪黄姜花,身穿褐色镶黑边圆领窄袖襕衫,腰上挂着木牌的衡保康走进秘阁,我们互相作揖。
    临风说道:“保康,你可算是来了,方才郭某正打算去厕所找你。咱们中午和晚上都坐一桌吧!”
    “好。”衡保康回道。
    我说道:“临风,衡夫子,你们中午可以和奴家官人坐一桌。”
    衡夫子说道:“沈郡君,宫里有规矩,像衡某这些腰上戴着木牌的宾客,不能与你们同座。”
    临风回道:“内侍说,咱们的座位不一样,你们可以坐在殿内或者侧殿,咱们这些文人墨客,只能坐在厢房吃席。”
    临风接着说道:“郭某听内侍说,簪花也是如此,咱们所有文人墨客,统一簪黄姜花。子定,官家是忘了给你们赐花吗?”
    言律回道:“下官听其他官员说,中午上菜前,官家会赐花。”
    临风又问道:“保康,你的腿伤好了吗?”
    衡保康回道:“好多了。多亏了这腿伤,李娘子对衡某不离不弃,衡某和她的关系更进一步。”
    临风问道:“李娘子?”
    衡保康回道:“她是昌婆婆的女儿,也是衡某的恋人。”
    临风拱手作揖说道:“恭喜你找到恋人,咱们中午喝一杯!”
    衡保康说道:“喝几杯都行!”
    我和言律拱手作揖说道:“恭喜恭喜。”
    衡保康回道:“谢谢。”
    临风说道:“那次毕业宴,保康是最后一个来的,郭某那时想介绍‘孓然社’的成员和他认识,结果他被地上的果皮绊倒了,提前离席,看来月老那时就在阻拦你加入咱们社团。”
    衡保康说道:“忠维,昌婆婆让衡某问问你,你现在可有恋人?她可以介绍些小娘子给你认识。”
    临风说道:“保康,郭某前些日子已经退出‘孓然社’了,现在‘孓然社’的社长是王君授。郭某的恋人姓梁,大名珠珠,表字宝珠。”
    我,言律,衡保康拱手作揖说道:“恭喜恭喜。”
    临风回道:“谢谢。”
    衡保康说道:“忠维,捐给月老的功德钱你可有备好?”
    临风说道:“虽然郭某还未订婚,但是郭某的功德钱早已经备好了。”
    知了在远处的树上鸣叫。两位五品外命妇在我们附近闲聊,一位外命妇说道:“这月有士兵在奴家大郎就读的小学守门,奴家接他放学,心里也放心多了,以前小学门口常常有耗子出没,大郎怕得很,自打士兵守门后,路上的耗子也少了。”
    另一位外命妇说道:“那些士兵六十多岁,本该是在家享福的年纪,却要忙公事,大热天的,真怕他们中暑,奴家让自家车夫接送孩子时,捎带一些茶水给士兵喝。”
    外命妇回道:“以后奴家也买些茶水,送给那些士兵。”
    外命妇紧张地说道:“县君,方才和天热生病有关的那两个字,在宫中是不是不能说呢?奴家以后还有参加宴会的资格吗?”
    外命妇回道:“国朝说病症,不用避讳官家的名字。常尚仪今早已经说过了,县君是走神了么?”
    外命妇回道:“奴家排在最后一排,今早一直在数文官外命妇的人数,奴家那时确实走神了。”
    外命妇问道:“文官外命妇,一共有多少人呢?”
    外命妇回道:“算上那些来月水的诰命娘子,文官外命妇一共一百八十八人。”
    简大丈向我和言律走来,他头戴纶巾,耳簪黄姜花,身穿淡青色镶白边圆领宽袖襕衫,腰上挂着木牌。
    我们互相作揖后,简大丈问道:“孟官人,简某听说曝书宴的人选,是官员举荐的,请问是你举荐了简某吗?”
    言律回道:“简大丈,下官没有举荐的资格。下官听说官龄五年以上的朝官,可以举荐文士。”
    简大丈说道:“看来是燕存理举荐了简某,简某这就去找他。”
    说完,简大丈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
    我们正在欣赏一幅由欧阳公临摹的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那些赏心悦目的秀逸字迹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看。
    梁资政和蜀郡夫人也前来赏字画。
    梁资政说道:“临风,你看左边的这幅《蜀江出山图》,它是由咱们蜀地着名的画家孙太古所作,下官听珠珠说,她送了你一份同样的临摹画,太古居士的画作从不轻易售卖,珠珠买到的是太古居士儿子的画作,还望你不要见怪。”
    临风说道:“梁资政,您见外了,郭某很喜欢珠珠送的礼物!”
    梁资政说道:“临风,下官和蜀郡妇人下午要在后苑和陪着皇亲贵族打麻将,若你需要笔墨纸砚画画,向这里的内侍说一声‘梁资政借墨’便是。”
    “唯。”临风说道。
    悠长的钟声传进崇文院,常尚仪,徐尚仪和两位头戴黑色展脚幞头,耳簪绿色茶花,相貌敦厚,身穿绿色官服的男子走进崇文院,他们腰上都挂着一个铜制摇铃。
    他们向我们作揖,我们做手势回礼,行礼结束后,他们的双手交叠,放于腹部。
    一位男子说道:“各位嘉宾,下官叫崔司赞。请一至三品官人按早朝站位,在崇文院外排队,随下官前往垂拱殿用膳。”
    “唯唯。”官员们回答后,有序地走出崇文院。宋宫人和陈宫人此时走进崇文院。
    常尚仪说道:“请一至三品诰命娘子按早晨的排队顺序,站到崇文院外,随下官和宋宫人前往垂拱殿用膳。”
    “俞。”那些外命妇回道,她们走出崇文院。
    另一位男子说道:“各位嘉宾,下官叫李司赞。请四至五品官人按早朝站位,在崇文院外排队,随下官前往垂拱殿偏殿用膳。”
    “唯唯。”言律和剩下的官员走出崇文院。
    徐尚仪说道:“请四至五品诰命娘子按早晨的站位,在崇文院外排队,随下官和陈宫人前往垂拱殿偏殿用膳。”
    “俞。”我,舒大娘和其他诰命娘子回道。
    与此同时,一位腰上挂着摇铃,看守物品的老年男子说道:“各位文士,老奴叫顾内侍,请你们按照早上的站位,先在崇文院内站好,待会儿随老奴前往文德殿西南侧的钟楼厢房用膳,官家吩咐过,宏济大师,邵公,简夫子可以坐上座,其他人的座位可以自行安排。”
    “唯唯。”临风和其他十八位男子回道。
    “顾内侍,郭某听说官家邀请了苏子瞻,苏子瞻今天不来吗?”临风问道。
    “苏直史的妻子上月去世了,他在家服丧。”顾内侍回道。
    “苏子瞻的妻子已经下葬了吗?他的妻子是葬在汴京吗?”衡保康问道。
    “这个老奴也不知情。”顾内侍回道。
    苏子瞻的妻子去世了?我心里相当震惊。
    美妙的雅乐从殿内传来,言律和其他官员已经走进殿内,我和其他外命妇有序地走到殿前,一些梳着单螺髻,头戴木簪,身穿灰色绣花圆领袍,束着粉色丝绦,身上系着黑色襻膊的宫女,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有序地站成两列。托盘里装着陶瓷水盆,净手怕,茉莉花香味的肥皂团子。宋宫人和陈宫人此时已经离开了。
    徐尚仪说道:“各位诰命娘子,进殿后,禁止交谈,宫人上菜前,不要搓手,不要用银箸和勺子敲击碗筷,不能把银箸竖放在碗中,宫人上菜后,不能站起来夹菜,不能当众剔牙,不能用手扬去饭菜的热气。”
    “俞。”我们回道。
    徐尚仪又说道:“喝汤饮羹用勺子,小口慢饮,夹菜时用银箸,银箸和勺子不能同时拿在手上,夹菜时要少量拿取,吃菜时要细嚼慢咽,吃肉时不要啃骨头,银箸不用时,必须放到止箸上,食物残渣必须放到渣斗里。用餐时,想去厕所,请起身对内侍说‘奴家要净手’,酒饱饭足后,银箸要横放在止箸上。剔牙时要捂嘴遮蔽。”
    “俞。”我们回道。
    徐尚仪接着说道:“各位诰命娘子,净手五次后,你们就可以进殿了,进殿前双手提裙,文官诰命娘子请进左侧的偏殿,武官诰命娘子请进右侧的偏殿,若你们的官人或儿子同时担任文官和武官的职位,仍是进左侧的偏殿。待下官进殿摇铃,你们就可以享用午宴了。”
    “俞。”我们回道。
    雕梁画栋的偏殿外,贴着一副红色配金字对联,偏殿的台阶上,铺着一层红色的锦缎,净手后,我们有序地走进大殿,门窗上装饰着红色的纱帘和帷幕,铺着红色的毛毡,横梁上方装饰着红黄二色彩缎,殿内的墙上,挂着一些同样红色的祥云结和如意结。
    一些头戴黑色交脚幞头,耳簪丁香花,身穿青色官服,束着腰带的官员在殿内弹奏古筝或者琵琶。一些腰上挂着摇铃的内侍站在大殿的角落。言律左耳旁簪着黄色牡丹花。
    铺着红色华虫纹桌帷的餐桌上,摆放着渣斗,箸瓶,银箸,止箸,剔齿签,酒瓶,火纹茶托子,冒着热气的黑釉茶盏,香烟袅袅的香炉,酒杯,调羹,碗,放着一枝石榴花的花瓶,果盘,雕花蜜饯盘,七道看菜。
    一个餐桌可以坐八人,桌与桌之间,用有底座的屏风做遮挡,间隔一定的距离,屏风上贴着红纸,纸上写着菜名:酱牛肉,炙羊肉,蟹肉驼峰角子,沙鱼汤,凉拌笋丝,萝卜炖鸡汤,牛肉炒芹菜。
    之前站在侧殿两侧的宫女又用托盘端着一些菜品进来,七道菜品上齐后,徐尚仪进入侧殿,她和腰上挂着摇铃的内侍晃动手中的摇铃……
    我没有喝沙鱼汤,不知沙鱼是个什么野味,其他食物我都仔细品尝过,酱牛肉和炒牛肉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