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一回事，做好决定是一回事，面对面却又是另一回事。
夏传军看着夏楚楚举着的笔记本，半晌才抬手接过。
楚楚年纪小，没写过协议，只有短短几句话，满是漏洞。
“你这样写不行。”夏传军伸手朝她要钢笔，苦笑道：“爸写，你签字就行。”
沉默着把手里的钢笔给他，夏楚楚站在一边等着。
钢笔是她自己在商店买的便宜的那支，夏传军拿过来之后发现不对，问她：“你生日爸送的那支呢？”
明明是要签断绝父女关系的协议，夏楚楚不懂他又在关心那么多干什么？
直直看他两眼，她生硬的回了句：“证物，暂时被扣押着。”
夏传军惊讶，想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顿了顿没说话，低头开始写协议。
不过有些话大概要提前跟孩子说清楚，他边写边问。
“楚楚，你跟我断绝父女关系，以后我的遗产…就跟你没关系，你确定吗？”
不想把他想的多么坏，夏楚楚觉得自己的思想出了问题。她不自觉的开始用恶意揣测每句话。
夏传军可能是在提醒她以后会有遗产，可在她听来像是在警告她，签完协议千万不要妄想遗产。
她向来体谅，懂事，但现在她不想懂事。
“你确定会有我的遗产吗？”不愿意面对他，夏楚楚笑着侧过头去，“今年我十九岁，你选择了她们，你确定在七八十岁的时候儿孙环绕时，还能想起我这个早就被抛下的女儿？”
父母离婚时她七岁，父亲结婚她九岁，同年妹妹出生，今年她十九岁。
十二年，其实这十二年里她一直在被父亲逐渐放弃，再过十年，十五年，他可能还记得有这么一个女儿，那么二十年，三十年呢？
夏传军写不下去了，他抓着钢笔的那只手开始发颤，“楚楚，爸爸不是不要你，而是你…你长大了。”
夏楚楚点点头，“对，我长大了，所以有没有父亲没关系。快点写吧，你女儿还在家等着爸爸妈妈。”
夏岚岚小，所以她可以拥有全部。可她小的时候也没有拥有很多，就因为长大了，所以就没必要拥有了。
夏传军牵强的解释：“楚楚，…她是妹妹。”
夏楚楚双手捂住脸，想笑却又莫名的掉眼泪。
她是来签断绝关系的协议的，不是来这里看他愧疚，看他跟小女儿父慈女孝的。
她是妹妹，所以就该让已经一无所有的她再让她一点。
确定眼泪没有掉下来，她放下手转头怨恨的看着夏传军，再忍不住心头的恨意：“你能快点写吗？不要再假惺惺的表演你的愧疚，我不会体谅，只会觉得恶心。
你偏心就偏心，扯什么我长大了，我长大怎么了？夏岚岚年纪小需要父亲，怎么我没有年纪小过吗？我年纪小的时候你在干嘛？忙着陪夏岚岚，忙着编瞎话哄我说会抢我回去。
你跟苏岑，你们不配做父母，别总觉得你比她强，在我眼里你们一样。
不，你还是比她强点的，起码有钱。”
不靠谱的爸妈她遇到一对，也是可悲。
这是夏传军第一次听到夏楚楚这样不留情面的说话，偏偏一字一句他无可辩驳。
偏心正常啊，那个做父母的不偏心，更何况一个在身边，一个不在身边。
一碗水端平更是不可能，小岚跟吴丽他们是一家三口，楚楚她……
见他又停下笔，夏楚楚深吸一口气：“快点写吧，不然我要反悔了，两万对你们来说是不是不算多？”
既然决定扔下她，就别磨磨唧唧的，利利索索的扔跟磨磨唧唧的扔不都是扔吗？
难道有哪种会比较好看一些吗？
多表演一会儿舍不得，她就不怨恨了？怎么可能。
不想再看他，夏楚楚回头看向大门口，却发现吴丽跟陆凛安都站在大门口，吴丽好像在说话。
距离有点远，听不见吴丽说的什么。
陆凛安却是不为所动的站在一旁，看着院里的夏楚楚。
站在一边的吴丽见陆凛安不为所动，不气馁的接着说：“我说的您别不信，夏楚楚从小就没爸爸在身边，说不准拿您当爹看呢！”
上次在韩家被她说成老男人，这次又被说成夏楚楚父亲辈，陆凛安再好的教养也有些生气。
望着院里往外看的夏楚楚，陆凛安面上云淡风轻，甚至朝着院里笑笑，嘴里的话却是毒的很：“你从小爸爸也不在身边吗？不然怎么解释非要嫁给楚楚她爸？结婚前知道他是二婚有孩子吗？
瞅你这样排斥楚楚，是被骗婚？总不能是因为没有父亲陪着长大，所以偏要找个年纪大的吧？”
看他的面上旁人会以为他在说笑，只有站在他近处的吴丽才听得出这个男人多可恨，面上笑着，话里可没半点笑意！
娘家是吴丽的依仗，也是她的骄傲，她不容许陆凛安这样胡说，“胡说八道！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比家世？说实话陆凛安很少输，这次是真的笑意十足：“说来听听？”
“……”吴丽脑子清醒了，闭口不说话，双手环抱上一边转悠去。
院子里夏楚楚啥也没听着，看着他们像是在聊天，可瞅着吴丽的态度像是在骂架。
怎么好像陆凛安骂赢了似的？
不能吧？陆凛安应该骂不过吴丽。
一会儿出去问问，要是吴丽骂他，她得帮着骂回去。
夏楚楚身后的夏传军把手里的协议也写完了，一样的协议写了两份。
“写完了，你看看。”
夏楚楚回头接过来看了看，确实比她写的强，也详细很多。
把夏楚楚收两万跟夏传军断绝关系，以及遗产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写的一清二楚。
看完把笔记本还回去，夏楚楚催促：“挺好的，签字吧。”
她也挺好的，起码没有把昨晚那种要死要活的样子表现出来，就很……很淡然。
挺好。
接过笔记本，夏传军在本子上签下名字，从口袋里拿出印泥，在名字及日期上按下手印。
夏楚楚笑着看他签字按手印，然后接过本子，朝他伸手，“先拿钱，再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