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生气了？
    顾叶荣太了解自家女儿，生闷气的时候就喜欢假装无事发生，然后自己躲在某个小角落慢慢消化。这一点和她母亲像极了，倔强又懂事。
    “浑小子，是不是和你妹妹说了什么，惹她生气了？”顾叶荣吹胡子瞪眼，伸手拍了下顾云瑄的后脑勺。
    顾云瑄被推的一愣：“爹，真没说什么。您和殿下已经未雨绸缪了，我就同小九谈起，殿下与咱们合作一事，约莫是从殿下去府上同祖父商量求娶一事开始的。”
    沈北枭脸上维持的一抹笑意褪去，吩咐陈九瑛好好接待顾家父子，转身离开军帐跟了上去。
    七月盛夏，倒是难得多云。
    午后的毒日头被层层叠叠厚实的云烟所掩盖，收敛了大半的燥热。
    顾云珂没有走远，牵着玄麟去空旷的地方四处逛了逛。玄麟知道要讨好未来的女主子，乖巧的任由她牵着绳，一路跟随走到一棵茂盛的榆树下。
    榆钱掉了一地儿。
    摘了一片放进口中抿了抿，甜中带苦的微涩感令她禁不住皱眉。
    转念一想，如今的榆钱早就过了季，益州的气候不同于景都，果实晚来了些也是有可能的。
    玄麟倒是挺喜欢，埋头嚼着掉在地上的榆树树叶和果子，没功夫再搭理她。
    顾云珂乐得自在，把缰绳捆在一旁，拍了拍半人高的石头墩子，爬上去借着高度坐上了树，能眺望到远处的益州城。
    城外陆陆续续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流民，守城的侍卫拔出剑恐吓他们离开。益州收留流民的状态已至饱和，再加上城主又是个不管事的窝囊废，就算收留了他们，进城后也是一个死。
    身后传来脚步踏过草地的动静。
    顾云珂收回目光，一回头看到了树下长身玉立的男人，他眼中含笑，抬头看着她。
    “能耐了，这么高的树都能爬上去？”沈北枭低声笑着。
    耳畔有风声，有风声擦过叶片儿的声音，宽敞的北方天地，他像一块颀长如玉的望妻石，笑意深深看着顾云珂坐在树上僵直的背影。
    “你不同我父亲议事，怎么来这儿了？”
    顾云珂的语气很平淡，说不上生气，因为她压根没生气，只是有些迷茫失措。
    可她越这样，沈北枭越害怕。
    要不是萧策不在身边，他过来找她之前，都想腆着脸问问萧策，女人若是误会了一件事生气了，他该怎么哄。
    不需要借着石头上树，沈北枭轻松的跃起，伸手够到粗壮的树杈，身形一带坐在了她身侧的空位子。
    “顾云瑄告诉你，我当初去将军府上求娶你，是因为我想跟顾家合作？”
    沈北枭先开了口，有点明知故问的意味在其中，心里一边暗骂小舅子不懂事，一边仔细的去观察她脸上的每一分神情。
    顾云珂垂着脑袋点了点头，一下一下揪着腰带上的暗扣。
    “我可以理解，因为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比如沈璟晏，就算他对我没感情，也会因为顾家的兵权而选择我。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当下对我最有力的筹码，所以换位思考，你这么做没什么错。”
    她把自己当作筹码了？
    沈北枭失笑，右臂将顾云珂倾斜的身子揽进怀中，一字一句认真道：“我是因为你，才跟顾家合作，而非因为顾家而选择了你。”
    她既然做如此反应，定然是心中有了罅隙，如果不尽早填满，罅隙的窟窿会越来越大。
    他不喜欢任何误会，男人长了一张嘴，就是用来说实话、哄女人的，若是扭扭捏捏的不愿意开口任由误会蔓延下去，或者等着女子主动，那岂不是枉为大丈夫？
    顾云珂眨了眨眼睛，停了手里不自然的小动作，反问道：“这两者有很大区别吗？”
    她听的云里雾里，脑子发晕。
    沈北枭无奈的叹息，按着她的后脑勺，先不分青红皂白吻了她一通，分开后缱绻的抵着顾云珂的眉心蹭了蹭。
    “还不明白？自始至终我考虑的第一选择皆是你。顾家功高盖主，聪慧如你，应该也有了预料，君王更迭，总有君主会对你们顾家下手。”
    “女子的婚姻不应该被当作政治的筹码，太子想要兵权，第一件该做的事便是让他的儿子娶到你，再利用顾家开疆拓土。”
    “甚至想把你的世家荣光当作垫脚石，而未来总有一日，他会对顾家出手。没曾想联姻的计划失败，你被指给了我，这个在他眼里最大的绊脚石，轻而易举得到了他垂涎已久的顾家兵权。”
    “在他看来，我右手是骁鎏卫，左手是你们顾家军，堪称大敌。可是身为亲弟弟，我从未想过同他争抢那个位子。”
    听着他低醇的嗓音娓娓道来，顾云珂禁不住浑身一颤，若非她知晓其中各中缘由，差点以为沈北枭也是经历了上一世的重生之人。
    字里行间里的猜测，和前世的轨道基本相近符合。
    太子如愿以偿让沈璟晏娶到她，让顾家心甘情愿成了他们手里的一把利刃。而前世景冀这场战役，太子不会对亲盟友下手，便手起刀落利用了同沈北枭的亲情，把亲弟弟算计了个遍，最终沈北枭废了双腿，而太子则摘的干干净净。
    沈北枭后来的屠戮逼宫，也有了答案。
    哪怕废了双腿，他的头脑依旧在。
    太子做的那些事，不可能把踪迹抹的一干二净。大约是被沈北枭察觉，才有了后来那件轰动朝野之事，活阎王提刀上殿，逼死了当时已经坐上王位的兄长，砍下了沈观德的头颅。
    顾云珂呼吸一滞。
    前世，沈北枭为何又把沈观德给杀了？
    一连串的阴谋和几国之间藏在背面的阴暗，仿佛快要窥见天日。
    “我本不喜欢算计，但他们算计到了我的头上，甚至算计上你的婚事。你选择了我，他们就迫不及待对顾家下手，我想保你，保顾家，你可明白？”
    顾云珂抬头，迎着他赤忱的凝视，了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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