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继愉连忙扶住她:“娘,你没事吧?”
老夫人摇摇头:“没事,咱们走吧。”
事已至此,再无回旋余地,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
“你会遭报应的!”沈继愉回过头,恶狠狠瞪了闻芷两眼,气鼓鼓地搀着老夫人出了内堂。
闻芷不料事情这么快便解决了,倒有些意外,原先准备要跟高敬元说的话,自然也不必再说了。
“原来你就是济春堂的另一位老板。”高敬元见过窦离云,也与闻芷有些交情,就是不知道原来她们二位是合伙人的关系。
“我不过是挂名罢了,济春堂的生意基本上都是离云在打理。”闻芷含笑说着,与他并肩出了门,“令郎近来如何?”
高敬元眼尾漾出几许笑纹,答道:“挺好的,一直在吃你给的药,这两年病情没再复发过,只是身子未免孱弱了些,隔三差五头疼脑热。”
闻芷缓缓道:“天气暖和时,可让他多去户外走走,练些拳脚强身健体,长久坚持下来是很有效果的。”
他的长子打从娘胎出来便带了病,吃尽了药,看过不知多少大夫,病情就是控制不住,五年前闻芷接手医治,拿了一种独门秘制的药丸给他服用过后,方才有了好转。
三年前,已官至户部侍郎的高敬元被贬官,去了地方上任知府,闻芷便将药的配方交给他,让他们以后自己配制。
虽然那孩子现今已不靠闻芷治病,但这个人情高敬元是欠得稳稳的了,所以她才托花太监去周旋,把他调到京府衙门,希望他看在昔日救他儿子一命恩情上,帮她把与沈继阳的官司给解决了。
开具证明需夫妻双方到场,因此沈继阳没来,闻芷也就只能在衙门等着,横竖她今日闲着,也没别的事。
待到下晌,沈继阳赶至,高敬元方在文书上盖了公章,一人一份交给他们。
“事已办妥,我就先告辞了。”闻芷朝高敬元道了别,未再看沈继阳一眼,旋即转头往外走。
走出没多远,就在过廊上被唤住。
“你会后悔的,”沈继阳眼尾在阳光下似有些泛红,字句冰冷,从牙缝里挤出来,“闻家护不住你,一个女子背后无人撑腰,在这世道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总有一天你会认识到今日所做的决定是个错误,到那时最好别爬回来求我。”
闻芷嘴角挂着讥嘲,柳眉微挑道:“我不会后悔,更不会爬回来求你,你心里清楚这一点,只是不甘罢了。”
“一个最让你瞧不上的内宅妇人,凭什么敢跟你对抗?又凭什么能摆脱你的掌控?可是沈继阳,你太高看自己了。”
她朝他走过去,乌眸明亮如雪,唇瓣翕动,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闻泸没教唆沈继安借债赌博,那些话都是我教他说的,为的就是诱你动手。”
沈继阳身子一震,瞳孔越张越大。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闻泸交代得那么干脆,还胆敢不知死活地挑衅他!
闻芷又笑道:“广陵侯这么聪明,怎么就能掉入我的陷阱呢?”
“闻芷!”沈继阳眼尾愈发红透,两腮绷紧,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你卑鄙!”
“论卑鄙,我不如你,”闻芷敛眉摇了摇头,“你逼我接受昭云县主,要我以她为尊,后又逼我下堂,放任老夫人刁难我,扣下我的私产,最恶心的是,你还诬陷我与人通奸,找了个孩子来认我当娘,这桩桩件件,哪件拿得出手?”
沈继阳抿紧唇角,眼里波光闪动,“你就因为这几桩事对我怀恨在心,报复沈家?”
闻芷简直想笑,可又实在笑不出来。
“这还不够吗?”
嫁娶大事果真不能盲目,看看她都嫁了个什么东西?
“即便你……”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沈继阳脸上。
“从今以后,你我两清。”闻芷揉了揉适才被他捏疼的手,拂袖离开。
沈继阳立在廊下,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只觉左半边脸又辣又疼。
对面廊角上几个小吏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指指点点,不知背着他在议论什么难听的话。
“侯爷,高大人有请。”身后传来书办的话声。
沈继阳动了动脸,转过身回到内堂。
高敬元在屋里摆了茶,见他进来,抬手示意他坐。
“当年你不是我这里最优秀,更不是资历最高的下属,可我却偏偏举荐了你去刑部,知道为什么吗?”
沈继阳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个,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高敬元笑道:“因为那时候我的儿子病发命悬一线时,是你的夫人救了他,我要还她一个人情。”
“你说闻芷?”沈继阳下意识是怀疑,而后想到闻芷连太后的病都能治,终于逐渐接受过来。
“看来你果然不知情,”高敬元摇头叹了口气,“闻芷在我面前为你说过不少好话,那年平康坊乌家的灭门惨案,她说你头脑灵活,办案很有一套,请我给你一个机会,我欠着她人情,不便拒绝,这才让你试试,否则以你当时的资历,根本不够接手那样的大案。”
沈继阳满腹惊疑地听着,半晌无言。
高敬元的脸慢慢沉下来,声音亦冷了几分:“我虽不知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可不论有过多少不愉快,你也不该放任你的母亲和妹妹来衙门诋毁她,更不该打伤她的兄长,做人最基本的良知总不能丢掉,否则与禽兽何异?”
“您是以师长的身份跟我说这些,还是以知府的身份?”沈继阳反问道。
高敬元原是想着,自己比他大个十来岁,又是师长,于他有提携之恩,教导他几句,总是有资格的,何况这孩子确实颇有才能,他不愿他日后因为私德影响了声名与前途。
沈继阳这一声反问,却将他彻底打清醒了。
“不过随口说几句,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罢,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招待你了,请便。”
说完即起身出去。
沈继阳望着瓷盏中青绿的茶水,浓密睫羽下闪出狐疑的光。
高敬元为何要这般苦心地为闻芷说话?他们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