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九年七月,京中发生一桩大案。
倒不是案子本身多大,而是影响大。
时任台院侍御史的范洞尘范大人为阻止其外嫁独女被女婿殴打,失手将女婿给杀了。
他这女婿也不是一般人,乃是承恩伯陆文忠的嫡六子。
失手杀人的第二日,范大人便被下了狱,其独女范无双也被休弃回家。
因着这桩案子,遍京城的百姓议论纷纷。
有说这女婿该死,娶了人家女儿却不好好善待,竟行殴打之事。
范大人只为护着自己的女儿,不应当被判有罪。
也有人说女子出嫁从夫,便是被打死了也是夫家的家事,轮不到范大人管教。
如今失手将人打死,应当杀人偿命。
因案件涉及的双方都不是普通百姓,加上影响颇大,梁帝萧洋都过问起案子来。
这桩案子便辗转过到了刑部这儿,接手的王权芳一个头两个大。
案件本身就有一定的争议性,可判范洞尘过失杀人,亦能以“后下手理直者脱罪”判其无罪。
端看要不要保下这人。
可这事难就难在这儿,范洞尘是二公主的人,承恩伯又是站在太子那头的。
怎么判都要得罪一方。
至于这两家分属不同阵营为何会结亲,还要怪这死者陆单长。
上元节赏灯之时瞧上了这范家姑娘,便使了下作手段推人入了河,又趁此机会将人救上了岸。
姑娘名节被毁,只能嫁与他。
王权芳正头疼呢,忽然就想到了一人。
这事儿他不好裁断,但有一人却是十分适合的,就是被他丢在案牍库看案卷的齐淮和。
这刑部就没人比他身份更合适的了。
国公世子,又是皇帝的女婿。
无论怎么断,得罪哪头的人,都能镇得住。
这么一想,赶忙就亲自将这案子的卷宗搬到了齐淮和的案前。
仍旧是笑眯眯好说话的模样。
“齐大人,本官觉着你这些时日应是已大致了解了断案流程,现下也该练练手了。”
“这个案子就交由你来办吧,本官相信你一定能够办好。”
说完还很是信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要提携帮衬他的模样。
齐淮和还不知道他将接手怎样一个烫手山芋,只知道终于不用再继续窝在案牍库里发霉了。
乐颠颠的就将案卷接了过来。
要不都说职场新人好骗呢,在古代也是一样。
“王大人放心,下官定会用心对待,必不叫您失望。”
“好好好!那就辛苦齐大人了。”
王权芳等得就是他这句话,见他接下案卷,匆匆忙忙就离去了,生怕人反悔一般。
等人一走,齐淮和很是兴奋的翻开案卷查看起来。
越往下看脸上的笑意越僵。
这老家伙是往自己手里扔了个烫手山芋啊!
但这种心情也没维持多久。
若他是个中立派,这案子确实难办,也得罪人。
但他不是。
自己人总是要捞一把的。
现在最紧要的不是如何判的问题,而是如何为自己的判法主张做一个详尽的说明解释。
并且这个解释还能让皇上信服,让朝臣信服,让百姓信服。
不然捞不出来人不说,还会将自己的立场暴露。
这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案子他自是也早便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会分到他一个新人手里。
也不知道王权芳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是纯粹的甩锅,还是看出了些什么,又或者是在试探些什么。
抛开脑子里这些杂念,齐淮和开始仔细研读起案卷来。
一切详尽的判罚主张都要基于案件事实本身,否则说出花来也只是个人看法,上不到律法层面。
越是读得仔细,齐淮和便越是心惊。
官宦人家尚且如此,更何论寻常百姓家呢。
一个伯爵府的嫡公子,为了娶一个心仪的官家小姐,只需毁人名节。
偏生将人娶了回去又不好好善待,整日非打即骂。
便是怀了身子也未曾改过,甚至将人打的落了胎。
在岳丈家当着岳丈的面便敢对自己的妻子动手,私底下又是怎样不堪。
也难怪气的范大人都忍不住动手将这人给杀了,确实该杀。
到了下值的时间,齐淮和没再继续看下去,而是按时回了公主府。
那如今也是他的家,他得按时回家,娘子还在家等他呢。
只是才刚至府门口,便收到了程老头的传信。
只一张小纸条,展开后上头写了个“保”字。
不是程老头的字迹。
这位二公主殿下的消息还真够灵通的,案卷午时才到的他手上,申时初就传了消息过来。
说明她最起码在申时之前就收到了消息。
刑部衙门居然还有她的眼线,倒是件好事。
齐淮和将纸条蜷成团,不动声色的丢进了空间的小角落。
这才迈步向里走去,露出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