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十二月之前,江元昭的灵柩终于由其妹江元昉带回了京城。
一并丧事皆是由江元昉与太康公主萧宝宸亲自操办。
为表对威远将军府的珍重,萧洋特地赐下一副精制银铠甲给江元昭用作陪葬。
出殡那日,京城百姓闻知,莫不携家眷沿街相送。
哀哭声一片,不知道还以为是死的是梁帝萧洋。
由此可见威远将军府在民间的声望。
北蛮人天生就比北梁人生的高大健壮,此前许多年,应付北蛮人靠的多是兵法谋略以及优于他们的兵器。
甚至是人数取胜。
可江成风带领的漠北铁骑却叫百姓们知道,北梁人正面应对北蛮人也是可以有一战之力的。
百姓们一直都知道,是威远将军府的江将军领着四十万漠北铁骑为他们守住了漠北边境。
这才换来了许多年的安生日子。
如今,他唯一的儿子也因着镇守边境丧了性命,可却连回来送儿子最后一程都做不到。
如何不叫百姓动容。
萧洋听着底下人报上来的消息,一时竟不知是该难过江元昭死了还是该庆幸江元昭死了。
最后都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
江元昉返程回漠北的前一晚,萧宝宸半夜里去了威远将军府,只想再多看对方几眼。
萧宝宸定定看着眼前之人,不再是从前那般天真无邪。
眼里剩下的是历经战场沉淀下来的风霜,还有对威远将军府命运的背负。
“阿昉。”
萧宝宸许久才叫出她的名字,手指下意识蜷起。
“对不起。”
对不起将威远将军府拉入了棋局,对不起将你也卷进了朝局的漩涡,再脱不得身。
江元昉眸子轻颤一瞬,眼里有哀痛,也有身不由己的妥协。
“没什么好对不起,这本就是江家的宿命。”
“江家的宿命便是镇守国门,战死沙场。”
“大哥至死都未曾有悔,他同我说,为镇守国门而死是他的荣耀。”
“大哥是这般,将来父亲也会是这般,我也同样会是……”
剩下的话萧宝宸没给她机会说出口。
“你不会,你会好好活着,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着,一定!”
萧宝宸重复着,再三保证着。
即便她什么也保证不了,可好像只有说出来,她才能稍稍心安。
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自父皇将她拉入了棋局,她便只能自行寻求生路。
可这条生路的途中,会有多少人为她丧命,她也不知道。
萧宝宸害怕。
江元昉张了张唇,到底还是开口。
“宸儿。”
萧宝宸抬首对上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们之间的一切就此作罢,就当是少不经事。”
萧宝宸眼眶倏地泛红,想要出声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却被江元昉用食指抵住了唇瓣。
“你听我说完。”
看着对方红着眼满腹委屈的看着她,江元昭还是狠了狠心将话说完。
“我会顶上我大哥的位置,慢慢接下漠北铁骑的担子。”
“即便以女子之身万般之难。”
“我知道这也是你需要的,只要是你需要的,我都会为你去做。”
“除了陪在你身边。”
“漠北铁骑必须在江家手中,那是你的底气,也是你的退路。”
“便是拼下这条命我也会将其牢牢握在手中。”
萧宝宸眼眶中积蓄的泪水一颗一颗滚落,越滚越快,直至连成线。
她欠阿昉的永远还不清了。
江元昉眉间微动,维持住面上的平和动作轻柔的为对方擦去泪水,却始终擦不尽。
“所以,你也该明白,你我之间没有将来。”
“或许从更早的时候,你我就已经明白了。”
“我这一生注定要埋葬在漠北边境。”
“往后,你只管去开创你的太平盛世,漠北边境我会替你守好。”
江元昉重诺,她一直都知道,也正因为知道,萧宝宸才更加怨恨她自己。
本着利用的心思靠近,对方明明都看明白了,却还是愿意将自己的一颗心再次掏给了自己。
她从未有一日觉得自己这般无耻。
江元昭将对方滑落下来的鬓发别至耳后,拇指轻轻抚了抚萧宝宸的额头。
而后慢慢贴近,轻轻在额头上落下一吻。
就当是最后一次。
“往后就莫要再来寻我了,别叫陛下起疑。”
“回吧。”
江元昉松开紧抿的唇瓣,看向对方露出个释然的笑。
萧宝宸突然就慌了,死死拽着对方的手不肯松开。
“阿昉,阿昉!”
“嗯?”江元昉一双眼睛笑着看向她,如年少时那般。
可她越是这般,萧宝宸就越是心慌。
但她自己也知道,无解。
为了按下心底的这份慌张,萧宝宸不管不顾的攀上江元昉的肩,将唇瓣重重的贴了上去。
好似这般就能填满心中深不见底的沟壑。
江元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在做什么,立刻伸手去推。
有些事不断干净,将来只会叫人更痛苦。
可萧宝宸红着眼贴着她的额头祈求。
“就当是最后一次,再允我一次。”
江元昉心软了,在战场上她可以做到心硬的杀人不眨眼,可面对萧宝宸她做不到。
两颗破碎的心还是短暂的靠在了一起。
却也只容得下一个深吻。
——
长宜公主府,齐淮和手里正抱着阿暮逗弄。
至于阿朝,睡得正香呢。
只有阿暮这个小家伙吵闹的很,总要有人陪着她,特别黏萧宝嘉。
明明都没喝上她一口奶水,却是格外的认得清萧宝嘉。
可能这便是血脉相连吧。
齐淮和将自家小女儿放到腿上,握着小家伙的手便开始在那儿打节奏。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不听话的宝宝抓起来!”
……
阿暮被他逗得咯咯笑,一双与萧宝嘉一般无二的黑亮眸子紧紧盯着他瞧,笑起来的时候都快弯成了月牙。
齐淮和的心都跟着软绵绵。
然后,前一刻还和他玩的好好的,下一刻见到萧宝嘉过来,视线立马就移了过去。
见萧宝嘉没来抱她,小嘴登时一扁,零帧开哭。
齐淮和:……
小没良心的。
萧宝嘉将她抱到怀里立马就变了一副嘴脸,又是可爱听话咯咯笑的乖宝宝。
那模样,比许幼清过年收压岁钱的时候都要开心。
“你整日里都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将我的阿暮给教坏了。”
萧宝嘉一边数落着齐淮和,一边很是熟练的抱着女儿便开始玩闹起来。
这般的殿下可真美,齐淮和竟一时看愣了神,痴痴笑着。
萧宝嘉察觉到他的视线,立马将自己的衣襟捂严实了些,抱着阿暮与他隔了两米远。
齐淮和:……
“殿下躲我做什么?”
萧宝嘉没好气道:“你自个儿清楚。”
说完又冲着小阿暮说道:“是不是啊,娘的好阿暮,你爹爹可真是个狗东西。”
齐淮和冲着看向自己的小女儿皱了皱鼻子,抢他娘子的坏宝宝。
“我才没有胡思乱想呢,我只是觉得殿下做了母亲后更美了。”
萧宝嘉才不信他这鬼话,自怀孕生产以来,她可胖了好些,身子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许多。
见她不理自己,齐淮和便顺嘴提起了江元昉。
“殿下可知太康殿下与威远将军府的江姑娘交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