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撑着一把油布伞出了家门,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望着漫天飞雪,想找个伴儿一起去。忽见秀梅披着一个红包袱,站在崇孝哥家的门楼下,似乎在等什么人,她连忙喊道:“秀梅,秀梅妹子,快过来,你站那儿等谁呢?”
“二嫂,你这是要去干啥?”秀梅小心地走到彩云跟前。彩云打量了秀梅一眼,只见她围着条毛线织的大红围巾,穿着件蓝底碎花对襟小袄,俊俏的脸蛋被冻得微红,齐耳的短发上落着几片晶莹的雪花,便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妹子长得俊,站在这儿当模特儿呢!”
“二嫂,你别取笑我了,我等翠菊嫂子开门,去她家纳鞋底。”秀梅被彩云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转身回去。彩云赶上前一步说:“我说呢,这大冷天的,你也不会站在大街上卖俏啊,哎哎,你别走啊,嫂子有事求你。”
“啥事?说吧!”秀梅回转身,一边跺着脚上的雪一边问道。彩云说:“崇高、照怀他们几个正在俺家给嫂子盘火炕,嫂子上午得管他们饭吃,想让你陪我去大队代销点买点东西,你去不去?”
“下这么大雪,代销点还开门吗?”秀梅看看天说道。其实她真不想去,但又不好意思拒绝,说得很委婉。彩云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咱们这儿啊,越是雪雨天,代销点越不关门。”
“那为啥?”秀梅不解。彩云笑着说:“不懂了吧!你想想,雪雨天,老爷们儿在家没事,总爱喝点酒啥的,少不了买烟买酒,这买卖能少得了。俺娘家哥就是开代销点的,一到雪雨天比好天还得忙上十倍,嫂子没出嫁时,经常这时候去给他帮忙。”
“哦,原来是这样啊!”秀梅似乎明白了。彩云又问道:“哎,你去不去?”
秀梅有点犹豫不决。这时,崇孝媳妇开了门,看见二人站在风雪中说话,便笑着招呼道:“喂,恁俩大傻瓜,站在那儿不冷吗?还不快过来说话。”
二人听了,看看自己,身上已落了一层雪。只得嬉笑着跑到崇孝家门楼下。张翠菊笑着问道:“你们俩有啥事,嘀嘀咕咕的,说出来嫂子也听听。”
“嫂子啊,啥事也没有,”彩云笑着说,“这不崇高给俺家盘火炕嘛,我想让妹子陪俺去大队一趟,买点烟酒和好吃的回来给他们做饭吃,不想一个人去,想让秀梅妹子陪着俺去。”
“我说老二家的,你也真是,”张翠菊一听是这事,笑着说道,“盘火炕你也瞅个好天呀,你看这雪下的,路也不好走。秀梅,既然恁二嫂求你,你就跟她跑一趟呗!”
“谢天谢地,嫂子既然都说了,秀梅妹子,你还磨蹭啥,走吧!”彩云不管秀梅愿不愿意,拉着她便走。秀梅无奈,只好将手里的鞋底交给翠菊嫂说:“我们一会儿就回来,恁在家等着我啊!”
说完,二人踏上小路,直奔大队方向,很快就消失在漫天风雪中了。彩云她们刚走了,郝俊秀就过来串门,看着渐行渐远的王彩云,问道:“哎,翠菊,俺老二家这是干啥去了?风风火火的,还拉着秀梅。”
“恁老二家真是神经病,这大雪天非要盘啥火炕,这不,拉着秀梅去代销点买酒买菜去了。”张翠菊笑着说道。郝俊秀听了,笑得弯了腰:“哎哟,笑死我了,哎哟,肚子疼,哎哟……”
“瞧你,别光顾哎哟,快说话呀,难道你也神经病了,好好的,笑啥?”张翠菊不解其意。郝俊秀便笑着将妯娌俩说话、照怀娘串门、说偏方之事一一给张翠菊说了。张翠菊听了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笑过之后,一同进了院门。院子里落满了积雪,张翠菊没顾得扫,郝俊秀一边跳跃着踩踏脚窝,一边骂道:“张翠菊,你这懒虫,也不扫扫,嫂子连下脚的地儿也没有,人往哪儿走啊!”
“我想等雪停了再扫,省回事,你等等,等我扫了,你再过来。”张翠菊笑着跑到前面拿扫帚去了。郝俊秀一步跨进门说:“别扫了,人都过来了,再扫还有屁用,你省省吧!”
“嫂子,你在屋里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猪还没喂嘞!”张翠菊说着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郝俊秀指指当门的老式座钟说:“说你懒,一点也不亏,谁家才喂猪啊,也不看看几点了。”
张翠菊抬眼一看,老式座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时候确实不早了。她安排好郝俊秀,连忙出去喂猪了。待她喂猪回来,二人这才正儿八经坐下,拿起了针线活。张翠菊开口也没离了王彩云:“哎哟,你说王彩云咋这么二,居然相信照怀娘的话,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咱这弟妹也是被逼疯了,守着自己男人就像守活寡,能不着急嘛!”郝俊秀嘿嘿笑着说。张翠菊笑道:“也难怪,她跟德福结婚二年没孩子,原来是德福那玩意儿不行啊!”
“彩云原来没说过俺家老二有这毛病啊!”
“这两口子的事,她咋能说得出口。”
“你说的不对,要是原来不好意思说,那现在咋就好意思了。”
“你是说另有隐情。”
“我想是的,德福在河工上肯定有事没跟彩云说。听照怀娘说,老二在河工上曾跳进凉水里冰过,回家来就不行了。”
“那是受了寒凉。”
“所以彩云急着给男人盘火炕发汗啊!”
“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张翠菊听了,又哈哈大笑起来。郝俊秀说道:“瞧你笑得放肆,浪气冲天,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哪知道我们缺少男人的苦处啊?”
“哎呦,说着说着,原来你们是同命相怜啊!”张翠菊笑道。郝俊秀听了,也毫不避讳,笑道:“这种事,谁笑话谁啊,跟吃饭一样,饿了,谁也撑不住,你守着崇孝在家,自然不知道寂寞了。”
“哎哟,恁俩笑啥呢?这么热闹,老远就听到了。”外面又有三四个姑娘媳妇踏着积雪过来,前面的还没进屋就吵吵道,“原来只你们俩呀,俺以为满屋子都是人嘞,啥喜事让你们这么开心,说出来听听,也让咱们跟着乐呵乐呵。”
二人连忙起身让座。张翠菊笑着说:“哪有什么喜事啊,我们俩说闲话,说到有趣时自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