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回了娘家,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傍晚时分,德福喝了几口热酒,晚饭也没吃便躺下睡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家里的大黄狗突然兴奋地汪汪大叫起来。他被狗叫声惊醒,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因为他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只要夜里狗叫得厉害,就得起床看看,肯定是有情况。
他摸索着打开屋门往院里瞅瞅,也没发现有啥动静,便呵斥大黄狗说:“你个狗东西,胡乱叫啥,再乱叫打扰老子睡觉,老子就骟了你。”
大黄狗似乎受了委屈,呜呜叫了几声,便躲进狗窝里卧着去了。德福骂完狗刚要转身回屋,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幽灵一般的声音:“德福啊~~你别走啊~~你别关门啊~~我有话要问你啊!”
德福听了,吓得头皮有点发麻,心想,难道天下还真有鬼不成?因为张留根说过,身体虚弱的男人一个人在家住,半夜会有女鬼找上门的。
“谁,谁啊?”德福战战兢兢问了一句,没人回答,却见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从门旁急闪而至。德福连忙关上了屋门,大声喊道:“娘啊,有鬼啊,大黄儿,快过来啊!”
“啊呸,你这狗熊玩意儿,咋这么不禁逗啊?快开门,是我,我是恁秀花婶儿。”门外突然有人骂了起来。德福听了,才摸着胸脯喘口粗气说:“哎哟,俺的亲娘啊,秀花婶儿,你搞什么鬼?快要吓死我了。”
“你他娘的,你不是有名的‘赵大胆’吗?看来也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孙秀花笑着扯下被单说。德福问道:“哎呀婶儿,三更半夜的,你装神弄鬼的过来干啥啊?”
“你他娘的,三更半夜兴你去婶儿家听墙根,就不兴婶儿来你家说正事了?”
“哎呀,婶儿,你咋还提那一回啊!”德福笑道。孙秀花说:“你不提,我也可以不提,但婶儿心里给你记着账嘞,哪一天你小子要炸翅了,小心婶儿众人面前揭你的短儿。”
“哎呀婶儿,咱有事说事,你扯那么远干什么?你说你来干啥吧!”德福不想再提那丢人的事。孙秀花说:“你嫌丢人,婶儿也光荣不到哪里去,过去的事咱先不提,还是说说眼前的事吧!德福,那天婶儿跟彩云吵过架回家,就被恁叔骂了个狗血喷头,现在想想也后悔,不该跟彩云吵架,婶儿这是来给你赔不是来了。”
孙秀花说着进了屋。德福说:“彩云已经回娘家了,你给我赔啥不是?”
“婶知道彩云走了,她要不走,婶还不来赔不是嘞!”孙秀花一进屋便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笑道,“德福,你小子忘了,婶儿可没忘,那天晚上婶儿不是还有话要问你嘛!”
“哎呀,这事过去几个月了,我早忘了,你咋还想着呢?”
“这么重要的事,婶儿咋能忘了?”孙秀花笑道。德福问:“有啥要紧话要问,能让你惦记这么久啊?”
“德福,那晚婶儿想问你的是,你跟崇高是铁哥们,你对他是十分了解的,听说他跟秀梅的婚事要黄,是不是真的?”
“原来你是问这事啊?”
“是啊是啊!恁喜英妹子也老大不小了,我想托你给他们牵牵线。”孙秀花笑道。德福听了说道:“婶儿,崇高那是头犟驴,你看上他什么了?你看那天晚上,差点没把队长给打了。”
“哎!你还别说,婶儿恰恰就是看上他这一点,婶儿要是有了这样的女婿,什么时候也吃不了亏,你看恁叔那窝囊样儿,三脚跺不出一个热屁,婶儿真是跟他过够了。”
“婶儿,这事还真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全村喜欢崇高的姑娘还真不少,但都碍于秀梅的面子,没谁敢提这一嘴,其实崇高心里早就有人了。”
“早就有人了?是谁?”
“婶儿,是谁,我还真不能给你说,你也别逼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到时候知道,黄花菜都凉了,今天你必须给老娘一个准信儿,不然,我将你跳墙看我洗澡的事说给恁叔听,看你咋个面对他?”孙秀花威胁道。德福听了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孙秀花会用这事来威胁他。其实,即使她说给西勤叔听,也吓唬不住他,因为西勤叔并没当场抓住他,是不会相信的,但打不住黄鼠狼,也会惹一身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键是会传到彩云耳朵里,彩云对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夜风吹着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打得树叶沙沙响。德福此时的心情也跟那飘落的雪花似的,在风雪中飘摇不定。他在孙秀花的威逼下,似乎已无路可退了。若将晓梅给说出来,老河湾定会平地卷起一场风波。他知道堂婶的为人处事风格,是有名的小广播,很多事一经她知道,几乎等于整个老河湾的人全都知道了,而赵德福也绝非等闲之辈,是有名的“鬼难拿”,只见他眼睛骨碌碌一转,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婶儿,只要你能保证将彩云给叫回来,我就给你说是谁。”
“那好,婶儿答应你,不光能将彩云给叫回来,还能讨来药方治你的病,你说吧!是谁?”
“是晓梅!”
“啊呸!你少拿晓梅糊弄我。”孙秀花听了,反而喷了德福一脸唾沫说,“谁都有可能,唯有晓梅不可能,崇高就是再二虎,碍着晓梅的面子,也不能去揍她爹啊!”
“婶儿,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德福摆出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嘴脸。孙秀花突然笑道:“算了算了,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我只是想解开八月十五的一个疙瘩,现在喜英心里也有了主儿,过去的事咱不提了。”
“你这人不是没事找事吗?大雪天,半夜三更的,你跑来就是为这事啊?”
“婶儿当时是想跟李家攀亲戚,想求你帮帮忙,现在不用了,婶儿就是要看看你跟婶儿说不说实话。”
“婶儿,只要彩云能回来,以前的事就别再提了。”
“行,婶儿先把彩云给叫回来,再帮你治好病,就当啥事没发生过。”孙秀花说着开门走了。德福没想到在这鸡飞狗跳的时候,孙秀花竟为几个月前的一句问话主动找上门来,乃苦笑着摇摇头说:“这娘们颇有心机,真的不好惹啊!”
这时,大黄狗又汪汪叫了起来。孙秀花胆怯,返回屋里说:“德福,你狗日的送送我啊!”
“自己咋来咋走,送啥送啊!”德福笑道。孙秀花说:“老娘长腿,你家大黄狗也长腿,追着我咬咋办?”
“大黄,过来!”德福唤了一声大黄狗,目送着孙秀花出了院门。
孙秀花离开德福家时,隐约瞅见有俩人影躲在墙角,鬼鬼祟祟的。她悄没声地走过去,把他俩堵住。这才瞧清楚,一个是外号叫“夜猫子”的张留根,另一个见她转头就想跑,她一把抓住那人衣袖,仔细一瞅竟是自己儿子,又惊又喜,抬手“啪”地就给了一巴掌,张口就骂:“你个狗东西,老驴操的,跑哪儿浪去了?一天一夜,害得一家人满大街找你,咋不去死啊!”
“二拧劲”一声不吭,也不反抗。孙秀花手一松,他就溜得没影儿了。张留根见“二拧劲”跑了,自己得了空,便凑到孙秀花面前笑着说:“嫂子,德福媳妇不在家吧!”
“滚!老娘看见你就恶心。”孙秀花骂着继续往前走。张留根嬉皮笑脸地说:“嫂子,这两天辛苦你了,‘二拧劲’一直在我那儿,咋撵都撵不走。”
“好你个张留根,竟敢窝藏我儿!我要去大队告你,他姨夫可是大队长,你晓得的。”
“别别别,别啊,嫂子你听我说。你这儿子不愧是‘二拧劲’,他要挟我说,要是我告诉你们他在我这儿,他就揭发我,我,我不敢啊!”
“呸,你不干坏事,他揭发你啥啊?”孙秀花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张留根嘿嘿笑着说:“兄弟我是有些行为不检点,做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我是怕德稳揭发,所以就没敢告诉你们。”
“哎,留根,嫂子问你,你都干过哪些坏事啊?说了,嫂子替你保密,你不说也行,反正俺家德稳向着我,不向你。”
“嘿嘿,”张留根犹豫一下,心里想着,有些事是我跟德稳一起干的,说出来也无妨,便嘿嘿笑着说,“嫂子,你难道不知道兄弟我喜欢听墙根吗?恁家德稳也喜欢。嫂子过去那些事,德稳小儿虽说不清楚,可俺还是知道一点儿的。”
“天杀的,你不得好死,干这缺德事!俺的事,你知道就行了,可对外人不能胡乱说!哎,你都知道些啥啊?别在这里诈我。”孙秀花担心张留根使诈,想探探他的底。张留根也不含糊,马上笑着说:“嫂子,八月十五那天晚上,你跟德福在丝瓜秧下头……”
“哎哟,你个狗东西,”孙秀花听了,突然加快了脚步,辩解道,“那是他德福不怀好意,嫂子可没敢胡来啊!”
“嘿嘿,”张留根冷笑道,“都开始上手了,还敢说没胡来?西勤哥那晚要是再晚来一两袋烟工夫儿,恁俩的好事也许就做成了。”
“再敢胡说,小心嫂子去告你!俺家德稳原先多好的孩子,都被你勾引坏了,嫂子还没跟你算账嘞!”孙秀花一边吓唬他,一边骂道,“你这狗东西,走不走?不走,嫂子可要喊人了,哎——”
“别喊别喊,嫂子,算你厉害。”张留根边说边往后退,谁知脚底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孙秀花见状,笑得嘎嘎响,拍着手骂道:“哈哈,你个该死的狗东西,老天爷真是开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