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四伏的通道里行走奔跑,活生生玩成了现实中的扫雷跑酷游戏,他们像两只暴雨池塘里随着雨声鼓点,从一个荷叶跳到另一个荷叶的青蛙。
“虽然一开始有点好玩,但是就在刚才我的胳膊和我说它有一点栓栓的,问我什么时候能歇一下……少将,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像热带雨林里荡秋千的猴子。”
凯瑟琳跟着楚斩雨,伸手抓住走廊的吊灯把手,灵活地跃过一个个弯曲下去的地板空洞,他们身后那些扭曲的,破碎的形状不甘心地抽搐片刻,波动几分恢复了原样。
“还有力气唠嗑讲废话,我看你也也没累到哪里去。”楚斩雨双脚稳稳地落在栏杆上,手借着上面的管道用力,往下面已经能看到大厅里的景象。
他跳了下去。
隔着军靴也能感受到地板上软软的触感,像踩着一层厚实的面包屑,又很像涨潮时候,海滩边溺亡身毙的鱼尸堆积在脚下;这时凯瑟琳也顺着一边蹦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看见眼底相同的疑惑。
“感觉我好像跳到一个人身上了一样。”凯瑟琳在地上走来走去,描述了一下脚底诡异的感受,“很软,但是没什么弹性。”
楚斩雨避开时时刻刻出现在脚底的黑洞和会倒塌的墙壁,走到大门前拉了一下,但以他的力气,门把却纹丝不动。
“这儿是大厅吧,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到处都是人,结果现在居然变成这么阴间的环境。”凯瑟琳用脚踏了踏地面,软乎乎的,立刻在地上形成一个脚印,她鼻尖微动,“话说这里的空气闻起来好香啊。”
“确实。”
如果闭上眼睛的话,会感觉自己如同走在一片香气过于浓郁的花园里,楚斩雨半蹲下来俯视坑里那个婴儿,它圆浑的头颅像轮饱满的月亮,眼皮微微睁开。
“总感觉和之前相比,它似乎上涨了不少,是我看错了吗?”
楚斩雨眼神丈量着此处的位置:宽阔的凹陷,松软地面间微微露出的裂缝,而且随着时间,裂缝还在慢慢地伸缩扩大,他伸手摸了一下地面,竟然摸了一手掌松软的肉泥;再回想之前此处的景象,他心中浮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凑到鼻端闻了闻。
凯瑟琳猫在一边不敢看,反正楚斩雨也没叫她去,她干脆在后割断处理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一簇簇攻击性的小东西,避免它们打扰到楚斩雨专心致志和大头婴儿眼神交流。
随着她的走动,时不时有阵阵水声在她的步伐间滋滋作响,楚斩雨这才意识到这个空间不仅有一股非常浓郁的香味,而且水汽过于充足了,也很温暖,呼吸一口,感觉空气的水都能把肺泡堵得严严实实。
“这是在湿润环境里高度腐烂的人类尸体。”楚斩雨心想,“总有种即视感……”
到底是什么呢?
“老大?老大?”
见他沉思,凯瑟琳见缝插针地鼓动他放弃结婚这个狂妄决定,她咳了两嗓子,循循善诱道,“老大,你现在还想着扯证的事吗?我现在已经老实很多了。
“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真的不想结婚,不不不不……不是说我不喜欢你,我可喜欢你了…”凯瑟琳急中生智说道,“你看,我俩结婚,结婚肯定得有夫妻之实啊,有夫妻之实了,是不是就有可能造人出来,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为人父母的表率吗?当然老大我还是相信你能当个好父亲……”
对啊,造人。
楚斩雨要感谢凯瑟琳喜欢念叨的性格,他恍然大悟,眼前这一切,不正像一个天造地设的分娩吗?而他们处在这里,就像位于人体构造的盆腔一般。
“谢谢你,凯瑟琳,能把枪给我吗……”楚斩雨话音未落,只见下方的婴儿突然露出一个类似要哭泣的表情,它咧开了嘴,嘴角因伤心而抽搐着,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着,张开的嘴里弹出一根锋利的舌头。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楚斩雨也没能及时作出反应,他闪躲不及,被倒钩似的舌头勾住了身子。
“唔……”
它将他一整个扯进了张开的嘴巴里,同时软组织捂住楚斩雨的眼睛嘴巴耳朵,身体被捆住,楚斩雨来不及发出一个求救的信号,就消失在了原地。
“我感觉到这之后攻击我们的东西是越来越少了,这算是一件好事,对吧?”凯瑟琳把枪丢了过去,偏过头问他,“老大?”
“老大?”
原本该在那里的楚斩雨凭空蒸发了。
凯瑟琳呆呆地环视四周。
“老大???”
她走了好几步,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慌张的情绪骤然爬上了她的心头。
下一秒。
大厅内的墙壁骤然向里收缩,凹陷的空洞发出阵阵啼哭声,深坑像张溺水的嘴巴,艰难地张合呼吸起来,在那么一瞬间泵出了一个婴孩温柔的笑脸。
空气中那种文馥郁倦怠的温热湿润骤然撤去,地面开始大幅度地摇晃起来,凯瑟琳一下子摔倒在地,头撞破一个大洞,鲜血夺眶而出,她颤颤巍巍地扶着墙爬起来。
脚下的湿软犹如石砖青苔,一次又一次将她绊倒在地,只有双手攀附着墙才能双脚垂直于地面,虽然空气变得冷漠,但是硌在手心的墙壁却十分温热,如孩子滚烫的体温,细细感受,似乎还能聆听到它强而有力的脉搏,在发出生命的搏动。
凯瑟琳揩了一把墙壁,墙壁那种淡粉的肉色更加明显,深青色的血管微微凸出,血液在其中穿梭无间。
也就在这时,一声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铛!”
“铛!铛!!”
“铛!铛!!铛!!!”
地面好似不堪忍受一般,浑身都在抽搐,那些扭曲的脆弱的坚韧的一切都随着一起弯折,噗呲噗呲地轰然破碎;构筑墙壁和地板的建筑材料像匍匐在地的爬虫抬起头,纷纷挣扎着向笑脸爬去。
深坑扩大,圆形挺出一个凸状。
泥黄色的泪水滚滚而来,淹没了所见的一切,兜头兜脸地浇了凯瑟琳一身。
寂静的哀泣回响在大厅内,像是从很远的海底传来的塞壬之歌,凯瑟琳被震得发麻,忘记了要逃跑,手脚皆颤地趴在原处。
她喃喃自语道:“老大?你还在吗?”
此时,像有什么神明指引一般,凯瑟琳抬起头向上看去,一根从天而降的红色勒绳旋转着甩了下来,那样子很像是变色龙捕食时用的舌头,长而鲜滑,在空气中划出勾勒的一道清晰痕迹。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好像缩得很小很小,似乎是变成了一个犯错的小孩,被人揪着领子提了起来,窒息感让她一瞬间说不出话。
她被迫低下头,看见了下方从坑洞里爬出的那个怪物,究竟是何等模样。
它露出来的身体像一只有壳海螺,里面袒露着的软体向外分裂出七只淡粉色的触须,而软体表面有着像大脑皮层纹路一样的褶皱,这些褶皱弯弯绕绕交织在一起,最终拼成了一张属于孩子的,温柔慈悲的笑脸。
而就在这螺壳软体的下方,有着一个红色的,类似于灌满水的吹涨气球一样的囊状物,表层贴着无数张狰狞的痛苦的人面。
而把她勾到半空的,正是其中一只触须,凯瑟琳的脖颈发出一声爆裂的脆响,但她却不觉得多痛,只是恍惚地“啊”了一声。
缕缕生命逝去的血丝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出,如一个被榨干的柠檬。
这时她又看见了。
下方麻井直树难以置信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