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进这个词，一直根植在赵紫成的骨子里，但仅限于他的目光所及，在他认识的人里面，在他周围的人里面，他一定要做得最好，他一定是那个最出类拔萃的，如果有人比他好，他就难受，一定要超过去才肯罢休。
    现在，三十多岁的赵紫成，已经做到了省运输公司副总的位置，把他的同学，一起下乡的知青，都远远甩出一大截，赵紫成的感觉特别好，就像运动场上一块起跑的运动员，只有他，遥遥领先。
    尤其是这个从部队转业来的总经理，才四十来岁，要是按部就班等他退休，还早呢。
    所以，赵紫成现在有些迷茫，有些懈怠，他不知道前进的方向在哪，回头看看那些被远远甩在后面的人，他觉得自己有资格歇一歇。
    刚来的总经理叫闫中民，这个人和冯志才的作风不太一样，他的专车从来不坐，每天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上下班。
    “严总，我的车送去修了，我用下车。”
    赵紫成敲开闫总的办公室说道。
    “嗯，好，钥匙在这。”
    闫总应着，抬头说道。
    自从淄城的知青们知道赵紫成当了副总，断不了有人过来看看他，有出来有事顺路的，也有专程来玩的。
    不管是谁来，都会提前给赵紫成打电话，害怕他这个大忙人不在，来了扑空。
    赵紫成接到电话，就会把自己的车送到修理厂去，来找闫总借车。
    闫总的这辆丰田，可比自己那辆桑塔纳档次高。
    “你小子行啊！开上丰田了！”
    赵紫成到车站接那些来看望他的知青同学，男的一上车，基本上就是这句，赵紫成听了特别受用。
    赵紫成除了和陶玲玲张玉凤有些接触，和其他的女同学女知青没什么交往，有跟着来玩的，不懂车，可懂吃的，看见赵紫成在饭店里的招待规格，总是忘不了夸赵紫成：
    “咱们那一批的，就赵紫成混出来了，其他都不行。”
    “哪有，我这才哪到哪。”
    赵紫成听了就会笑着谦虚。
    ……
    “你咋那么贱呢？”
    有时候，赵紫成招待朋友回来，秦芳去办公室找他，看见他带着微醺的酒意，脸上挂着模糊的笑容，就说他。
    “现在，也就你敢这么说我，我老婆都不敢！”
    “少拿我和你老婆比！”
    “是！我错了，她拿啥和你比？要不是看她给我生了个儿，早把她踹了。”
    “酒壮怂人胆，过过嘴瘾吧！我还不了解你？借给你个胆子你都不敢。”
    “你瞧不起我。”
    赵紫成说道。
    “对，就是瞧不起你。”
    秦芳立刻说道。
    “为啥？”
    “你是不是就没当过官？这才当上几天？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开着闫总的车拉着你那些同学满大街烧包，你以为别人眼瞎？你自己照照镜子，看你现在这个样，你不是贱是什么？”
    “……你真是，一点都不懂我。”
    赵紫成小声埋怨道。
    赵紫成就算喝了酒，秦芳的话他也能听得出来，是在提醒他，为他好。
    可是，赵紫成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有能力的男人，做出成绩需要被认可，就像女人有了好看的衣裳需要穿出去让人看到一样，需要观众，需要赞扬。
    这些来自外界的肯定，是自己价值的一种体现，是让自己更好的感受成功的一种手段。
    与其说那些朋友需要赵紫成，倒不如说是赵紫成更需要他们。
    这些道理，赵紫成知道，说出来，秦芳肯定不会认同，因为她是女人。
    可赵紫成却想把这些话说给自己的妹妹赵晓芳。
    赵晓芳虽然是女的，可她是自己的妹妹，还是个比自己小十岁，从小就仰望自己的妹妹。
    元旦前，赵紫成给赵晓芳打了电话。
    “哥。”
    赵晓芳一听是赵紫成，就叫了一声哥。
    “这一阵忙什么了？”
    赵紫成问道。
    “没忙什么。”
    “没忙什么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
    “……”
    赵晓芳没吭声，她没想到哥哥打电话一上来就埋怨。
    “你这一直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给你转了正比以前更忙了，那我得找找你们领导。”
    “不是，上班一点都不忙。”
    赵晓芳连忙说道。
    “不忙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
    “我这边忙，我没工夫给你打，你就不知道给我打？从你结婚到现在，多长时间了？你嫂子还问我，是不是得罪你了？也不去家里，你就算不来看我，你别忘了，你还有个亲侄子。”
    “……你们都那么忙。”
    赵晓芳被哥哥质问得好像做错了事情，小声说道。
    “是啊，我们忙，你不忙，你来看我们啊！”
    “……”
    明明是兄妹两人为结婚的事情心里都有气，赵紫成却好像没有这回事一样，赵晓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几点下班？”
    听妹妹不吭声，赵紫成转开话题问道。
    “五点半。”
    “你知道运风出租南边那个铁路宿舍吗？”
    赵紫成问道。
    “知道，怎么了？”
    “你下了班，去那里等我。”
    赵紫成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边的赵晓芳拿着话筒愣了一会儿才放下。
    赵晓芳心里有些纳闷，哥哥让自己去铁路宿舍干什么。
    纳闷归纳闷，赵晓芳下了班，还是听话地去了。
    铁路宿舍生活区很大，赵晓芳不知道赵紫成让自己去哪儿等，考虑再三，就推着自行车站在大门口。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五点半，天就暗了。
    赵晓芳站在大门口等到六点，天完全黑下来了，自己也好像被冻透了。
    赵紫成来了。
    赵紫成是开着单位给他配的那辆桑塔纳来的。
    赵晓芳冻得缩着脖子，赵紫成坐在车里，她没看见。
    赵紫成把车开到赵晓芳跟前，按了按喇叭，赵晓芳才看见。
    “跟着我走。”
    赵紫成摇下车窗玻璃对妹妹说道。
    “嗯。”
    赵晓芳答应着，赶紧推着自行车跟了上去。
    赵晓芳跟着赵紫成的车，一直走到一座筒子楼前面才停下。
    赵紫成从车上下来，就着旁边路灯的光，看见妹妹冻得脸都紫了，嫌弃道：
    “你就不会多穿点，你看冻得！”
    “穿得不少了。”
    赵晓芳从自行车上下来，走到赵紫成的跟前说道。
    “来这干什么？”
    赵晓芳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筒子楼问道。
    “你把车子锁好，跟我上去。”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说完，转身上楼了。
    赵晓芳愣了一下，把自行车锁了，跟着走进了楼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