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脑子都是刚刚拆开一件件牛皮纸包裹时,那一张张翩翩落在床上,字迹密布的手写信。
“结果呢?就算看完了也还是要把东西都还给我,然后和我一刀两断吗?”
池木面上并不显露什么,但他的声音在微微的颤动着,紧张让他无意识地用牙齿磨着下唇内的嫩肉,很快就磨破了粘膜皮肤,渗出血来,染得口腔内一时之间充满了铁腥味。
“我没说过要一刀两断吧。”陈千气有不足地为自己辩驳了一句,目光闪躲着没看对方,“反正……今天没有。”
“就算你那么说……”池木没邀请陈千一起坐下,而是起身引着陈千转到了没有被烟味侵袭的地方。
他的眉眼很淡,眼帘微微垂着,看起来有气无力的,“还记得我们分开前说的吧,你可以自由决定我们的关系和结局。”
“嗯。”
“现在也是那样,我不会违背承诺的。”
话音落了,接着便是漫长的安静。
今晚的风没由来地特别大,呼啸而过的声音一直在不断传来,刮过不知哪扇窗户时,窗户会发出铁架震颤碰撞的铿铿声。
池木的目光直白地落在陈千身上,没什么情绪,多余了认真和复杂的爱意。
“我有权力决定我们,那么……”陈千说得很慢,逐字斟酌,“如果我说我要把权力借给你呢?”
他的脸背着光,本就漆黑的眸子显得更深了,宛若一潭林间的池水。
“你……”池木一下呆滞住了,双唇嗫嚅了好一阵,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你会怎么选,你想要我吗?池木,现在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不要那些藏在愚人节礼物里,被层层包裹的信,我要你说。”
“我……你说……”陈千的话让池木有些措手不及,让他恍惚了好一阵。当他终于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几乎是立刻就坚定地点头,大声道:“我当然只会选择你,你不用对这件事抱有怀疑。”
这回答掷地有声,在空旷简陋的大厅里回荡,连深夜里的狂风都被其掩盖。
紧密无间的身体感染了对方的温度,深刻的拥抱是确认真实感和安全感的辅助品。
陈千在池木的臂弯中抬头,正好将池木转开头前的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纳入眼帘,他有些惊奇,问道:“你眼睛是不是红了?”
“没有。”池木的声音发闷,否认的十分笃定。
“我已经看到了,不要骗我。”陈千微微踮脚,抬手把池木的脸转了回来,那眼眶切实地染有红意,湿润润地浮着水汽。
陈千有些哭笑不得,揉着池木的眼角,“又不是在吵架,怎么还要哭不哭的。”
“也有那种喜极而泣的情况。”池木拿开他的手,用力闭了闭眼,将水汽眨去。
就在他们情意绵绵地温存的时候,随温存而来的,是池宇星那足以响彻整座别墅的怒吼。
“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到底在别人的房子里干什么?特别是池木!你再吵吵,我就报警了!”
听见这爆发力极强的声音,不睡觉组同时噤声了,左顾右盼、望天望地,默契地装听不见。
“池宇星最近在准备论文,一入夜就开始烦躁。”池木若无其事地牵起陈千的手,解释道,拉着他打算先回房间。
“准备论文啊,那还挺累的……”陈千盯着紧牵的手,喃喃一般回道。
房间内随地散落着几张大小不一的牛皮纸和粗麻绳,床上是陈千刚刚拆出的,包裹的内容物。
“不过,其他的也就算了,为什么你要给我寄你的单人写真?”陈千拿起最大的一个相框,端详着。
里面装着的是一张池木穿着笔挺修身的乳白色西服的写真照片,给人的感觉很正式。
“你没有认真读信吗?”池木淡笑着接过相框,摆弄着撑开背后的支架,摆到床上。
“只看了我想看的,其他没在意。”陈千无所谓地捏起信纸,扫了两眼又放下了,扭头对池木说道:“我比较想听你说。”
“你想看的部分是什么?”池木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很好奇吗?”陈千卖了个关子。
他自顾自地把占领了半张床的杂物往床侧推了推,腾出一大块空地来,兀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倒在床上,周身被柔软的棉被包裹,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池木跟着躺到了他的身侧,两只手向后别在后脑,道:“当然好奇了,总得知道是什么话打动到你了。”
“不是打动,是假订婚。”陈千说道。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有点蠢,倏地笑出了声。心里不禁感慨,原来只有自己在暗自在介意着,原来答案那么清晰地就摆在他的桌底。
“假订婚……”池木狐疑地看着他笑,一条模糊的线忽然连在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之间,将一切串联。
瞬间,他恍然大悟,质问道:“陈千,你听到我要跟人订婚,不吃醋不找我对峙,反而还默默选择放手?你什么品种的耶稣?”
“可是你连孩子都有了,而且你和施小姐也挺亲密的。”陈千撅着嘴不甘不愿地反驳着,“我都在丹麦那么久了,你后面也不和我联系,我怎么会知道。”
“我信里——”池木一个猛子翻了起来,刚想拿出那份文字资料当证据,可脑子里闪过陈千的那句想听自己说,于是话音又戛然而止。
他忿忿地闭了闭眼,缓释情绪,然后颓然道:“真的是输给你!”
陈千也不服气,轻哼了一声,“什么年代了,谁会写信啊。”
池木听他这赌气的话,也没恼,倒是心里隐约觉得可爱,侧身躺下,伸手将陈千转向自己,说:“那我都有了老婆和孩子了,你为什么还要冒险回来?在丹麦好好生活不就好了。”
陈千故意别开了眼,闷声道:“死也得死个明白吧,我就是想回来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