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晨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他松开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手里是红姐之前塞给他的那张名片，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
    “我读不了研了……校长说以我的成绩本来是可以保研的……但是因为我得过抑郁症，再加上之前还闹了事……所以学校安排我去医院做心理评估……我没有通过……”
    熊晨说学校把保研通知书和奖学金申请单给他了，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他必须接受医院的心理评估，学校的理由是需要一个保证，保证以他的精神状态能够完成读研究生期间的课程，因为学校培养一个研究生是要投入大量资源的。
    医生对他做了专业的测评之后，说他有严重的自残和暴力倾向，不建议入学。
    至于名额被顶替的事，学校说王明耀虽然成绩没有他好，但是在本科期间获得过科研奖项，并且还作为第二作者在c刊发表过学术论文，所以是作为特招批准的，不存在徇私舞弊的情况。
    “医生肯定是被学校买通了，测评结果把我说得跟个疯子一样……他们还把我爸妈喊到学校里面来，当着我爸妈的面，喊来了医院的车，说我偏执，还有妄想症，得拉去精神医院接受治疗……如果我再闹，本科的学位证也不予颁发了……我爸妈被吓坏了，要我认命！”
    熊晨语气低落，眼睛里透出心如死灰的枯槁。
    熊晨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工，听说不发学位证就已经慌了，再加上面对儿子要被拉去精神病院的威胁，二话不说就押着熊晨签下了保证书。
    “高总，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熊晨忍不住捂住脸，小声抽泣起来。
    “那天从学校一出来，我妈就晕过去了，送到医院我才知道，她已经是尿毒症……我说她之前怎么一直在家熬草药喝……她竟然一直都瞒着我！高总，我要挣钱！”
    熊晨抹了把脸，问我一个月能给他开多少钱，他妈妈的病一个月透析就得花四千。
    他确实是缺it方面的人才，而且熊晨老家离石溪村也就一百公里不到，也算是半个自己人，要是能把他收服，将来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这么一想，我点点头，让熊晨入职来当雷特的信息主管，先一个月给他开一万的工资，后面干的好工资还可以涨。
    熊晨二话没说，当场就跟我签了协议。
    入职后，我才发现，他的计算机技术真的很好，没几天就搭建好了新的系统。
    熊晨的履历也很漂亮，大二就过了英语六级，年年都拿奖学金，还拿下过全国大学生信息安全竞赛的银奖，就是出身差了点。
    这样优秀的人才，都能被挤掉保研的名额，那只能说明，这套系统本身就存在漏洞。
    有漏洞？如果，我能利用这个漏洞呢？
    如果，我打着考研包过的旗号开一个培训学校，那根本不愁招不到生源啊，就凭这股考研热，我是躺着都挣钱啊！
    我和红姐说了自己的想法，红姐却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考研包过？怎么包过？你把海口夸出去了，学生最后要是没考上，那事后不得来找咱们啊？你就只挣这头一茬的钱？而且，骗学生娃，这不是造孽吗？”
    “怎么就算造孽了？”我躺在沙发上，从果盘里抓了一颗花生，剥开壳，把花生米往空中一抛，用嘴巴接住。
    “该给的习题咱们给，该找的老师咱们找，就跟别的培训机构一样。万一考不过，咱们退他一半钱，这生意做得够良心了吧。”
    红姐听了我的话后陷入了沉思，她看了一眼正在抛花生米的我，又看了看小虎，皱了皱眉头，“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现在正是好时候！”我扔掉花生壳，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咱们只是用‘包过’的名头把人哄过来，至于最后他们能不能考过，那还得看他们自己！要是成了，是咱们有通天手段，要是不成，就是其他人的关系更硬！
    “红姨，我喜欢这个！”小虎拿起抹布，把桌上的花生壳扫进垃圾桶，笑嘻嘻的说道。
    “我喜欢干这个，之前我们的’ 最强大脑’培训班也办的挺好的，我相信这次也没问题！而且搞电话推销太吵了，我现在一进公司，耳朵就嗡嗡响。”
    红姐沉默了片刻，看着我正色说道，“那我们有言在先，万一到时候有学生娃闹起来，这个店我就要关张！”
    小虎和我都没有意见。
    要说省城哪个地方最适合谈生意，那一定是紫蓬湾高尔夫球场，这是由国际着名高尔夫球场设计师约翰·巴洛曼先生精心打造的十八洞国际锦标级环湖生态球场，场地依山傍水，占地一千多亩，更重要的是私密性极强。
    雷特的业绩好，于是电话银行呼叫业务也被我争取到手，我就做了东，请商业银行管信贷的周岚副行长周末过来打高尔夫球。
    “周行长今天一来，就是开门红啊！”
    周行长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身材保持得极好，穿着球衫长裤，从背后看过去如同少女。
    眼见她一杆进洞，我连忙鼓掌叫好，给了捡球的球童两百小费。
    周行长矜持一笑，接过红姐递过来的水，“哎呀，我也没得好喜欢打高尔夫球，就是图这里的空气好。”
    “岚姐不爱打球，技术还这么好，那要是喜欢打，怕是练一练就能代表中国进奥运会了！”红姐和周行长一起做过美容买过衣服，说话比我更随意一些，“今天怎么没把洋洋带过来？”
    “别提他了。”周行长把手里的球杆递给球童，叹了口气。
    “他眼光高，只愿意去英国的私校，这不是为了申请更稳妥，就准备去参加国际马联障碍赛……这马术比赛要想赢，好的赛马才是关键啊……你说我现在上哪儿去给他找优质的赛马去啊，他真是专门给我找事儿！”
    这话乍一听是抱怨，其实是在给我递梯子呢。
    周行长的老公就是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以她的人脉关系，怎么会买不到赛马？这明显是说给我听的。
    我自是了然，立刻开口，说自己在南澳那边有人脉，现在就可以给她弄一匹纯血赛马。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孩子的事是大事，可不能耽搁，训练的时间越长，拿奖就越稳啊！”
    我挥出手里的球杆，白色小球远远飞过草坪，按照既定轨道稳稳落下。
    “不知道洋洋想要申请的是哪个学校啊？伊顿？斯顿拉？米德尔顿？”我收杆后，指着站在红姐身后的小虎，笑着对周行长说，“晓红侄子小虎可是剑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洋洋要申请英国的私校，尽管问他。”
    剑桥大学艺术与建筑史专业的硕士，父亲是河北主管能源的高官，这是我为小虎精心打造的人设。
    上次讨论之后，我就让小虎去注册了一家名叫“状元郎”的培训学校，学校地址就选在翡翠湖大学城，开在锦绣大道最热闹的商业街上。
    “哎呀，晓红，刚刚看到小虎我就在想，这孩子气质这么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侄子是剑桥的，你怎么也不早跟我说！”
    我话音刚落，周行长就两眼放光地走到小虎面前，和他交换了手机号和微信。
    果然，对于中国人，甭管他现在当多大官做多大生意，只要关系到孩子读书的事情，那就是他的死穴，一捏一个准！
    我这边托了南澳的关系，花了八十万买了匹赛马，运到周行长儿子学习马术的俱乐部，还大手一挥，交了两年的寄养费。
    而另一边，小虎也成了周行长家里的座上客，帮她儿子整理申请材料。
    洋洋拿到私校录取通知的时候，小虎已经是紫蓬湾大佬圈子里的熟面孔，成了官二代海归里的青年才俊，这个身份，也帮他从高校招揽了一些青年教师，以高薪聘请他们在状元郎兼职。
    状元郎培训学校就这么打着有内幕关系的名号开张了。
    机构课程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全年基础班，学费一年一万；第二种是加强训练营，三个月两万，有专业老师押题；第三种是精品一对一，费用五万，可以走内部名额。
    全年基础班不保证升学率，费用一次性缴纳。加强训练营和精品一对一这两种是包过，笔试前只收一半费用，笔试过了再收尾款，如果没有考上，状元郎会全款退还。
    第一批来报名的学生，父母都是本地银行系统的员工，随着小虎的背景传开后，这些学生的亲戚熟人也纷纷慕名而来，于是体制外的人也都知道了有个状元郎考研包过。
    一时之间，学校装修的十个教室竟然都不够用，小虎为了调控生源，制定了苛刻的录取标准，每一期加强训练营开营，都需要参加状元郎培训学校举行的内部考试，并且只录取考试排名前一百五十名的学生。
    这本来是个绝妙的主意，饥饿营销不仅能够提升学校的逼格，而且还能间接保证考研成功率。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和红姐来状元郎参观的时候，学生却闹起来了。
    “我离一百五十名只差了零点五分！”前台的大厅里，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忿忿不平地拿着试卷，“我看了卷子，我们的差距，就是他英语作文比我多了两分！这个结果我不服，作文题有阅卷老师的主观成分，分数受老师的影响很大。凭什么他能进我不能进？”
    “这位同学。” 穿着西装套裙的前台秘书小心翼翼地解释，“很抱歉，我们的阅卷老师都是专业老师盲改的……我们现在只有一百五十个名额，你来不了我们状元郎……要不试试去别的培训学校？”
    女生听了却不依不饶，一把撕掉手里的试卷，纸屑像雪花一样飘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
    “我已经是第二次考研了！今年要是再考不上，我家里就要给我安排工作了！我不甘心……就差了零点五分，你们就通融一下把我加上好不好？”
    前台只是歉意地朝她摇摇头，女生见完全没有通融的可能，脸上的愤怒渐渐变成了浓浓的失望。
    她直接瘫坐在地上，无助地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做所有的事都这么难？我不想回老家…….我想留在省城……”
    “就是。从来都没听说过，拿着钱还报不了班的！”
    “一个培训班，还分什么三六九等的！”
    其他被筛下的学生也跟着嘀嘀咕咕，围在前台不肯走。
    “这位同学。”小虎穿着一身手工剪裁的灰色西装走了过来，示意前台先把女生扶起来，等到女生站稳后，他才上前说话。
    “感谢你对我们状元郎的信赖与支持。我也理解你的心情，毕竟大家来到我们状元郎报名，都是为了梦想努力。可是我们采取考试筛选的方式，也是本着对各位同学负责的态度。毕竟……状元郎才刚办起来，我们的师资力量有限，场地也有限，为了保证服务好每一位来到状元郎的同学，我们一期只能开五个班。”
    “所以我就是不行，对吧？”女生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吸着鼻子露出一个苦笑。
    “不！”小虎朝她肯定地说道，“我觉得你行！就凭你这个决心，我觉得你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能成功！更不用说现在一个小小的考研了。”
    “状元郎也十分珍惜各位力争上游的同学，所以我决定再加办一期训练营！”
    小虎朝向窃窃私语的学生，大声宣布，“但是我们内部还需要协调和商议很多事情，具体的时间，我们预定在两个星期之后公布，今天没有报名成功的同学，请你们关注状元郎官网的消息，到时再来参加考试！”
    随着小虎的话音落下，那个女生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的光，其他落选的学生脸上也露出兴奋的表情，都说回去要好好复习，争取挤进加办的训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