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某谢过李先生。”等萧墨轩走到前进,见李时珍还由萧甲陪着坐在前厅,连忙过去行礼。
对于李时珍为什么能赶了过来,萧墨轩并不甚感觉意外。当日在杭州的时候,是李时珍帮苏儿诊断的,他自然也算得出大致的产期,故而估摸着日子快到了,便赶了过来。
这么些年来,李时珍一直走南闯北的收集药材和药方,就在前段日子,还不知道是呆在哪个地方。女人生孩子,在大明朝来说,还是个非常危险的事情,李时珍居然能记住,还特意算好了日子赶了过来,看来李大先生真的是把自个当成了至交好友了。
“莫要谢我。”李时珍仍是那副水泼不进的模样,只是刚才听说萧家母子平安,又见萧墨轩过来致谢,还是现出一丝欣慰来。
“前些日子,我正在苏州,欲前前去拜望王元美凤洲先生,却听家人说也被你拐了走去。”李时珍看起来有几分郁闷,“我且说了莫要谢我,苏州离南京不远,我这便就是兴师问罪来了。”
李时珍虽然话这么说,可是萧墨轩心里头也是明白,若不是李时珍自个有心,也绝不会安排的如此条理。
“李先生也认得王元美?”萧墨轩知道凤洲先生就是王世贞,可是不管王世贞自己还是徐渭,都没提起过他还和李时珍相熟。
“我那虽耐得萧兄弟赐名,可李某只是一界郎中,自知文采不如人,之前的稿件,多交于王元美修撰。”李时珍看起来对萧大学士甚为不满。“前回依了你,去京城为太上皇诊治调养,前些日子去苏州,也是想把一些新写好的稿件一并交于王元美,且再请他为写一篇序。却不知被你夺走了人。”
王世贞也曾经参与的编撰?萧墨轩没研究过,对这点倒是不知道,只是听李时珍这么说,看来他和王世贞的交情也是菲浅,有些年头了。
而李时珍的大部分稿件还在王世贞手上放着,也难怪他要急着找萧墨轩要人了。
“李先生要找王元美倒是不难。”萧墨轩忍住了笑,“只是王元美眼下并不在南京。”
“他已经回了家中?”李时珍惊喜的站了起来,又看了萧墨轩一眼。“明个我便再赶去苏州一回,你莫要再留我,这些女人家地事情,有我那两个弟子帮着,我也插不上手。”
“萧某这里,先生倒是来去自由。”萧墨轩招呼李时珍先坐下来,“只是……只是……王元美眼下也并不苏州。”
“那倒是在哪?”李时珍听萧墨轩这么一说。又急了起来。
“王元美此回随我南下,亲历了战事,便与我说要写一篇甚么。”萧墨轩招呼萧甲帮李时珍换一杯新茶,“我这回回来,也是仓促,他竟是执意要再留了广州,定是要再与两广总督张臬再去一回安南,凭我如何说,也不肯回意。”
萧墨轩这说的倒是实话,王世贞做“战地记者”做上了瘾。此回萧墨轩回来的时候原本也是想带了他回来,王世贞却死活不肯。萧墨轩没法子,只好把徐渭也留在了张臬那里,好和王世贞做个伴,互相照应一下,倒是便宜了张臬那货,不但从萧墨轩这里得了无数的火器,战船,还附加免费的大军师一名,徐渭地银饷。自然还是得从萧墨轩的经略衙门里出。
“这……这……”李时珍原本以为王世贞定会和萧墨轩一同回来,却没想到这么一出,顿时更为大闷。
“李先生的已是完成?”萧墨轩想起刚才李时珍说要请王世贞写序的事儿,可是仔细想想,似乎的付梓应该还有几个年头才对。
“唉……”既然是王世贞自己不肯回来。李时珍自然也不好迁怒到了萧墨轩身上。摇了摇头,只能再去心里怪王世贞了。
“原本算着还要些日子。倒也幸亏子谦,已是提前成了本。”李时珍收回了心,看着萧墨轩露出一丝笑来。
“幸亏得我?”这下萧墨轩倒是不明白了,李时珍编写的事儿,自己根本就只是问过一回,至于那个书名,根本就不算是自己起的,哪里还有什么功劳,把那些药材放到了萧墨轩的面前,世人称经纶天下地萧大学士也不认识几味。
“天下药材,医书之丰,莫过京城太医院。”李时珍笑道,“李某虽也曾经在太医院里任职,可是这编写的事儿,却是之后才起的兴,等起兴时,却也已是忘了小半。”
“上回皇上召见李某,询问太上皇病情,也问起过李某编写一事,更是下了诏书,传京中各名医至宫中与李某共研。也幸得如此,李某才补了甚多缺失,少费了无数的工夫。”
李时珍编写,原本只是一人所为,李时珍再厉害,毕竟也只是一个人。况且许多用药的内情和药性,都是那些名医的看家本事,就算关系再好,平日里你去问,他们也未必肯说了出来。
萧墨轩前次在京里向隆庆帝举荐李时珍的时候,也顺便说出了李时珍正在编撰一本医书大全地事,萧墨轩自个也没想到,皇上竟是会真的牢记在了心里,还召来京中名医和李时珍共研。那些东西名医们平日里不肯说,可是事情已经牵涉到了皇上身上,自然不敢再藏着。
整整一个月,李时珍和那些京中名医都聚在北京城的太医院里。众人第一次尝试这么个法子,初时还有些不情愿,可听着其他各人说出的东西正补了自己的缺失,欢喜的同时渐渐也放了开来,倾其所知。结果不但是李时珍,其他诸位名医经此一回也大呼有所得,甚至还约好了之后每三年再聚一次,互相“交流研讨”。
此后数百年间,不管天下如何大变,每三年一次的“神农学会”竟是一次也未断过。每次时逢“神农学会”的时候,全世界的名医齐聚一堂,互相交流三年来的心得和新发现,同时评选此次地“神农圣手”,成为医学界的第一大盛事。
而除了李时珍等名医之外,“神农坛”的展馆里,却立着两尊和医学界并没有太大关系的人物的雕像,一尊是隆庆帝,另一尊便就是萧墨轩。
萧墨轩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去以这样一种办法来推动医学的发展,可是他和隆庆帝一番无意中的举动,却成了医学界的一段佳话。兴许,这就叫做“天意”。
“既然王元美不在。”李时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又落到了萧墨轩身上,“若不然,便就请子谦帮写一篇序如何?”
“我?”萧墨轩刚喝了口茶进嘴,听了李时珍这么一句话差点没喷了出来。
京城里萧大才子的名声是盛,可那都是当年在国子监的陈年老事了,自从进了裕王府之后,就成天只顾着和当年地裕王爷,当今的皇上聊天打发时间了,除了奏折和几位师傅布置下来的以外,几乎就没写过正经的文章。就算萧大少爷要写,也不能去抢王大才子的风头啊,这不是班门弄斧嘛。
如果是帮你李先生画幅画像夹在书里头,或者画几幅药材地插图,这倒是萧大学士拿手地好戏。写序,还是交给王大才子的好。再说如果原版地序,真是王世贞写的,眼下却被自己抢了,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
“子谦无意?”李时珍见萧墨轩莫名其妙的大笑,也搞不明白他是喜得贵子,高兴过了头,还是心里头在想着其他什么,略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不,不不。”萧墨轩看见了李时珍脸上的不悦,连忙连连摆手,“萧某只是想,李先生原本是想请凤洲作序,萧某不才,怎比得上凤洲先生的文采。”
“如若不然,萧某只作后序,前序仍请王元美来作如何?”话说出了口,又怕李时珍真的不悦,又加了一句。
“如此甚好。”李时珍闻言,斟酌了一回,也觉得妥当,毕竟以前作序的事儿,曾经和王世贞偶提过,眼下直接换成了萧墨轩,未免有些不敬。
呼……萧墨轩心里暗出一口气,庆幸算是蒙了过去,想来在这样的巨著上头留一个名字,也是不错,若是怕写不好,回头叫徐渭一起来看便是,反正徐渭的文采,也只比王世贞低那么一点。
“这回李某去苏州,顺道去了回虎丘。”李时珍心事落定,兴致斐然的扯起了另一个话头。
“虎丘春景,甚是不错。”萧墨轩点头回道,“只可惜萧某来往江南,竟是没有去过,可惜。”
“虎丘春景?”李时珍又现出一丝费解的神情来,“难道……子谦竟是忘了那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