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萧墨轩挖空脑筋想着,倒不敢随便说话,惟恐再惹恼了怪脾气的李大夫。
“李先生说的可是虎丘孙氏?”萧墨轩猛然醒悟过来。
虎丘的孙氏,乃是大明朝制镜第一家,萧墨轩前些日子在海上所用的望筒,便是描了样式去叫他做的,去年也派了人去苏州,请他制作可供医用的察微镜之类,之后一直没见消息,萧墨轩事务又多,未及再遣人去问。
“不错。”李时珍点头回道,“子谦上回描了图样送了过去,可巧是顺路,李某便去看了一会。”
伟人和常人的不同之后,往往在于伟人是选择了一条适合自己走的道路,也就是俗话中的“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李时珍之所以能写成,其中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李大先生根本就是一个医学“发烧友”。自从听萧墨轩说过一碗水里也可能有一万条小虫之后,李先生倒是没和戌文长一样,认为萧大人是拿了佛经上的东西来忽悠自个,当真就连平日里喝水的时候,也会把碗拿起来看了半天,生怕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进肚子里去,迫不及待的想找萧墨轩要那个“察微镜”来看。
“只是……”李时珍微皱一下眉头。
“慢工才出得了细活。”萧墨轩知道李时珍心急,只能是出声安慰。“毕竟之前从来没做过这样地东西。”
“做倒是做出来了。”李时珍轻轻个摇了摇头。“只是却望不见你说地那些个东西。”
“已是做出来了?”萧墨轩惊喜的站起身来,“那孙家怎拖着不送了过来?”
“已是被我带了过来。”李时珍帮孙家开脱,“也就是上个月才完的工,孙家又怕做的不合意,才未敢拿了过来。”
话未说完,李时珍便从脚下搬起一只小木箱。小心的放在了桌上,惟恐会伤损着。
打开木箱,里头正是萧墨轩在纸上描下的显微镜,虽然比不得后世做饿,看上去又简陋地紧,但是按照眼下来看,也算是精细的紧了。
“子谦你凭谁说这水里头能望见东西。”李时珍把察微镜放好。随便拿了几个镜头架了上去。看来孙家的人已经大概和他说过,接着随手取过自己刚用的茶杯,放在镜头下,来回的看着,“我怎么是望不见。”
显微镜这东西原本不该在这里时候出现,可是因为萧大少爷,楞是把这东西的出现硬生生提前了,还换了个地方。李时珍穿着一身青衣大褂,戴着一顶四方的“东坡帽”。居然和实验室里地人有几分相像。
只是……把茶杯放在镜头底下,难道你以为可以看见茶叶里地酶不成?萧墨轩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子谦你来。”李时珍又摆弄了一会,见确实琢磨不透,只能叫萧墨轩过来。
可是萧大少爷对这东西也是一知半解。原理是明白的很。实际用起来就未必了,何况这做出来的东西到底如何。心里头也没个底。
叫萧甲去屋外的池里取了杯水过来,又从李时珍带来的箱子里取出片透明的琉璃片,也就俗称的“无色玻璃片”,滴了滴水上去,再叫萧甲多点了几盏灯放在下边,也探了头过去看,望了半天,只见着一个硕大的印子,好似是自个的指纹,油灯地火又不纯色,看的模糊的紧,其他的却没望着。
“东西是好了,只怕是倍数不够。”萧墨轩缩回脑袋,无奈的望了李时珍一眼。
“子谦自个可是见到过?”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李大先生才开始怀疑起萧大人地人品来,一直都把这事揣在心里,可若是萧墨轩自个都没见过,怎么能说就是真地有?
“这……算是见过吧。”萧墨轩没法子去和李时珍解释,总不能告诉他,自个是上中学时,在生物课上看的吧。
想找片洋葱来,可又想到这几年似乎从来没吃过这东西,也不知道眼下大明地地界上有没有,还是不要出洋相的好。
“取一根大葱来。”萧墨轩想了一会,对着萧甲挥了挥手。
“老爷,可是要大葱?”萧甲看了一眼萧墨轩,又回了一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见萧墨轩点了点头,才转过了身去,自家老爷总喜欢折腾些奇怪的东西,萧甲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和洋葱一样,大葱的表皮也有极薄的平滑部分,萧墨轩回忆着当年的步骤,小心的撕下一片,又想起似乎还少点什么,试着用画画的颜料多兑了些水,等稀释了开来,取了一滴滴上,弄了几次才选了一方合适的样本。最后叫萧甲取了一碗浓烈的西凤酒来点着,换去了油灯。
“咦……”萧墨轩调好了镜头,伸过眼睛看了下去,只见镜头里边,一点一点的,和一堆芝麻聚在一起一般,看起来倒是有点像是细胞。
叫李时珍过来看,看了以后只是茫然的望着萧墨轩,不明所以。
“可看见上头那一点点的?”萧墨轩移了下琉璃片,又俯下身去看的李时珍这才确信,确实就是放在琉璃片上的东西。
“这上头便是子谦所说的小虫。”李时珍看了看琉璃片,又低头看看镜头里头,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看在琉璃片上看起来如此光滑平整的东西,用察微镜来看,一颗颗的和芝麻一样。
“这倒不是。”萧墨轩叹了口气,摇头回道,“若想要看到小虫。只怕还得另做一架放得更大地察微镜来看。”
“你看见地和芝麻一般的东西。约莫就是细胞了。”萧墨轩拂了拂身上的官袍,看着屋外的青瓦红墙,总觉得说起这些东西来有几分别扭,“细胞聚在一起,便就成了大葱。”
“细胞,大葱?”李时珍纵然聪明绝顶。此时也开始觉得脑袋不够用了,“为何是成了大葱?”
“倒不是说聚在一起就一定成了大葱。”萧墨轩给李时珍解释,他相信,如果连李时珍都弄不明白,这天底下也很难有人能理解了,所以干脆也不再藏着。
“便是你我,全身上下也都是由细胞聚集而成。”萧墨轩一本正经的说着话。李时珍目光呆滞。一会看看自己的手,一会又摸摸脖子,很难理解为什么人居然会和大葱是一样地东西。
刚等萧墨轩说完,就从药箱里取出平日里用来切腐的小刀,卷起袖子在自个胳膊上比画着。
“我且是也切一块下来看看。”李时珍本来就是个“医痴”,眼下见了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更是兴趣大增,未等萧墨轩来得及叫住胳膊已是一刀划了下去。“先生住手。”萧墨轩喊叫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时珍在手上切了一块皮肉下来。
“先生且听在下把话说完。”萧墨轩哭笑不得。“虽都是细胞,可这大葱的和人身上的大不一样,先生怎可随意自残身体。”
“若是不一样,那便更要看看才是。”李时珍的痴劲上来,谁也拦不住。好在刚才他看萧墨轩用地大葱皮并不多。也只是轻划了一刀,只伤了指甲盖那么大地一块。
“该如何看。子谦教我。”李时珍把那块皮肉顶在手指上,朝着萧墨轩一阵比画,萧墨轩禁不住心里一阵作呕。战场上的死伤虽是见的多了,可是和眼前的这一幕并不相同,若要拿话来形容,只能用上“诡异”这个词。
“李先生若要看,倒不定要用皮肉,只取几滴血便是。”萧墨轩捏着鼻子,死活不肯接过李时珍手上的那块皮肉。况且用血,处理起来也简单的多。
此后的几日,李时珍在萧府里便再不肯挪动,便就连请萧墨轩写序的事儿也忘记了。萧墨轩叫人独辟了一间小院,让他住了进去。人身上细胞并不相同的事儿,一时间也未说了出来,只等以后李先生离开之后,再修书相告,免得李先生呆在自个家里成天自残身子,只想起来便就要做噩梦。
好在李先生切肉之后,似乎暂且也没了那些想法,只是整日里都叫人送些不同地东西过去,从油菜,麦叶到青蛙,猪尿泡,品种大大的丰富,就连萧墨轩来请用膳也推辞不来。据萧甲和萧墨轩来说,曾经看见李先生一边用着饭,一边把不同的食料挑了出来,各留了一份,说要看看有何不同。
当然,见过了细胞之后,李先生对萧大人的“小虫说”又多信了几分,就算偶然和萧墨轩见了面,问的也是何时再叫人去虎丘孙氏,让新磨几片镜来。
李先生躲在小院里不出来招惹萧大人,萧墨轩也乐得了空,经略府里地官吏都知道经略大人新得了贵子,除凑了份子来祝贺外,寻常地杂事暂且也不敢再来劳烦。
谭纶,戚继光,王浚,田义,以及南京各衙门的主官,南京故宫里地各位主事太监,自然也少不得派人前来祝贺,萧墨轩一一回了帖子,邀请等满月的时候再以酒相请,也都知趣的给萧大人留下了空闲。
萧墨轩整日伴妻逗子,也算是难得了清闲。
“墨林生辉”,萧家的辈分从萧墨轩的“墨”字辈排下来便就是“林”字辈,萧林逸,小家伙已经有了正式的名字,等京城里头的萧老太爷看了之后便就可以入了谱。只是清闲的日子总不会太长久,刚过了五月二十九就有人前来相告,京里派的钦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