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辈子，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金少爷久违地体会到了上辈子那种在小馆子里撸串吹牛的畅快感。
    待工作人员将投影仪弄好后，连上电脑，制作精良的幻灯片，一张一张地闪过，配合金尚那低沉自信又颇有说服力的台词，和二十年后用ppt创业的大忽悠们，几乎没什么两样。
    不同的是，眼前展示的幻灯片，还是有不少干货的。
    先前那种半懂不懂地畅聊纤维和半纤维水解提炼结晶葡萄糖，木质素发酵后有助于反刍动物消化吸收，增加奶牛肉牛产出质量之类的，目前的技术能力，其实就是在画大饼，理论上都能行得通，和氢燃料电池以及固态电池之类的差不多，什么时候能够走出实验室，具备商用价值，也许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半个世纪以后，谁也说不准。
    首先吸引注意力的，是无现金支付场景这个问题，老百姓可能只看到了交易便捷，避免了频繁的找零问题，规避部分风险，可站在监管者的角度考虑，实际上还有更深层次的重要作用。
    经济数据的统计，也就是国民生产总值（gdp），口径选择和数值大小同样重要，甚至在某种情况下，前者更被看重。受限于人手和手段问题，目前的gdp只算了规模以上产值和交易发生额，繁复的民间经济活动，其实是不计算在内的。
    菜市场买菜，支个外卖摊，修鞋，钉马掌，拾荒收破烂，沿街叫卖小贩以及私人雇佣保姆，请临时工等交易，压根就没计算在内。
    也许有人觉得芝麻点大的事，不值一提，可那么多加起来，规模也很恐怖了。
    犹记得前世还只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国企新嫩的时候，厂门口有一家味道不错的锅盔摊子，和“锅盔哥”混熟了之后，多多少少了解了不少路边摊现状，刮风下雨不出摊，冷热寒暑要休息，每年暑假寒假都要歇业一个月，春暖花开或者秋高气爽的时节还要带着家人旅游度假一个月。
    那小日子过的，比名牌大学毕业的小白领舒服多了，一年到头盈余二十万问题不大，可把人羡慕坏了。
    或许这位“锅盔哥”是混得比较好的少数，但也证明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小微经济，并不是那么无足轻重。
    这方面实际产生的gdp数额，占总量的多少，谁也说不好，百分之五，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说起码百分之四十。
    总之，没人搞得清楚。
    这和某些国家将牛粪都计算在内，自己买房住还每年要计算自住租金一样，其离谱程度，约等于经济学家彼此喂屎，还要计入双份gdp一样扯淡。
    玩笑归玩笑，统计数据是高层决策的重要依据，自然是越准越好。
    这也是为什么有关部门总喜欢到今夕商城支取数据做调研的原因，买卖双方一目了然，童叟无欺，虽说反应不了全局状况，但对城市部分消费情况的增减幅度，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以前某些同行还能糊弄一下，现在不经大脑随意编数据，工作协调人员就可以将弄来的网购趋势图甩过去打脸了。
    为了展示今夕文化在无现金支付场景中的技术力量，金尚拿出了四个大杀器。
    第一个就是目前已经成型，今夕文化拉拢了基础运营商和部分硬件支持商搞的低成本近距离无线连接数据和语音通信开放技术规范联盟，这玩意其实就是蓝牙，目前，金尚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佩兰无线直连系统，佩兰是一种开紫红色小花的草本植物，象征纯洁和高雅。
    其最大的优势，是不需要太多的前置条件就可以直连互联网，应用场景也很丰富，只不过，第一代技术的缺点还是太明显了，抗干扰能力太差，影响通信质量，哪怕传输速率高达七百多kbs，依然存在很多使用障碍。
    未来前景广阔，现在嘛，看看就好，先占个坑再说。
    第二种就是近场通信技术（near field communication，简称nfc），应用场景包括读卡器，感应式卡片，点对点通信，利用移动终端实现移动支付，电子票务，门禁，移动身份识别，防伪等。
    这种一看就比目前技术还不成熟的蓝牙技术靠谱多了，技术标准和相关专利已经申请下来了，普及应用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往大了搞有点难，小范围试点问题不大。
    当金尚展示了目前已经投入使用的网络订票，在线支付，身份识别，线下自取等一系列操作的时候，原本觉得就是一场吹牛比赛的与会者，终于提起了兴趣。
    尤其是手持式扫描设备的出现，以及重点推介的第三种交互技术——二维码横空出世的时候，更是让人震惊。
    “二维码技术在你们手里？”
    “已经发明两年多了，我们在很多场景都在测试，就是没有推广开来，当然，这不影响我们收专利费，毕竟，这玩意确实太好用了。”
    原理一点都不复杂，甚至简单得有点过分，关键是谁第一个将它想出来，并意识到它的价值。
    在电子计算机出现，算力得到突飞猛进的提高之前，二维码几乎没有价值，现在就不一样了，哪怕是外行，稍微了解一下，都明白这玩意简直是个能改变当下互联网现状的超级大杀器。
    至于扫码功能，说实在的，在智能手机时代来临之前，是没办法做到主动扫描识别并实时鉴定的，但在定制化功能机中，加入联网并下载出示二维码的软件，并不难。
    到现在，知道一点it基础的观众基本知道今夕文化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了，压根就不是为了玩概念而抛出各种噱头的模式创新公司，而是一家真正手里握着大量高新技术，等待时代发展，基建完善，然后大杀特杀的超级独角兽。
    任何一样技术都足以支撑一家it科技公司二十年的辉煌，赚不赚钱不好说，至少目前是不会缺少投资人的。
    就在大家认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惊讶的时候，第四项技术公布的时候，还是让人感到有些惊讶。
    “无线局域网，是你们和电信联手制定的通用标准？还有这个移动热点（wifi），最高速率是2mbps，实在是太快了……”
    即将扩大试点的adsl高速网络，简化后的第一代商用版本，也才1.5mbps，也就是说，只要硬件跟得上，无线局域组网几乎不存在问题。
    只不过，专用芯片，配套电子元器件等，制造开发，升级改进以及量产成本高昂的技术一时半会还解决不了，也就是说，这些只能是短期内区域试点项目，不赚钱，压根推广不了。
    几个街区组成的园区，足够了。
    就像金尚让人试做的“大砖头”模样的平板电脑，亏大发了，也就自己消化试用，贻笑大方。
    目前来说，成功的案例只有电影票券这个领域，比较有前景的，还是二维码以及nfc技术，这两样落到实处的希望最大。
    蓝牙技术对硬件支持的需求太高，无线局域网和移动热点倒是前景光明，可这玩意的影响实在太大，有可能还要与有技术交叉的公司打专利官司，甚至以后还要应付国际官司。
    有志于在it互联网行业有所作为的科技公司实在是太多了，今夕文化只是一家后起之秀，可现在看下来，还真不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后进，而是有强悍的实力进入深层次核心技术搏杀的大鳄。
    “看来贵公司在局域网，近场域网络交互方面的技术积累，确实很可观，难怪电信那边十分倾向于合作共赢。”
    暂且不说两者在小灵通和移动市话领域有共同的利益，局域网的打通，对未来很可能要剥离移动通讯，专注于互联网的电信基础运营商来说，局域网是打通最后联通用户的关键一环，约等于电商快递最后一公里的痛点。
    能说的，其实还有，但金尚不准备再深入了，比如云服务器，边缘计算，p2p分布式网络，区块链等，一个大型数据中心压根不是终点，未来还需要建设好多个有可能比这还大的。
    一天耗电一百万度都没有，怎么好意思称自己是互联网大厂？未来远景规划，说太多也没有实证，所以接下来，最要紧的还是新能源和直流供电系统。
    智慧城市的关键就在掌握的资源、数据算力和能源供应。
    尤其是最后一项，随着城市化的推进，京城这类大都市的扩张越来越快，与之对应的是，城市电力系统的供应缺口越来越大，电网的稳定性亟待改善。
    今夕文化提交的报告中，有一项十分重要的说明，就是“虚拟电厂”这个似乎能解决一部分问题的方案。
    “如果电网供能过剩，以往的处置方法，要么是安排削峰填谷，抽水蓄能，安排消耗大的工厂晚上低估集中开工，或者要求上游电站关闭发电机，当下以煤炭火力发电机，水电为主，设备启停一次，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总开销极大，损失不小，要是应对不及时，出现什么事故那就更糟了；要是电网供能不足，其实更麻烦，要求上游满负荷开动发电机补能，可急需的时候有多迫切，勒令断网的时候就有多痛苦……”
    峰谷电的出现是一方面，随着城市的发展，波动也越来越剧烈了，频繁的削峰填谷，麻烦不说，消耗极大，城市供电系统对解决这一难题的需求越来越迫切了。
    “你是想说，数据中心和直流电源系统，有新能源电站，也有大容量储能系统，可以缓解这一大难题？这不新鲜，储能方式，总体协调，西电东输等等，都在推进中……”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所说的‘虚拟电厂’其实并不具备自主发电能力，换句话说，可以将其视作一个园区内的无源电网……”
    “那怎么发电供能？”
    “您看，这就是思维的僵化了。一般而言，电网确实能在电能不足的时候，采取拉闸限电的方式应对用电高峰，可这也太生硬了，而在用电低估的时候，让负荷加大就没那么容易了；假如说，电网根据实际需求，要求某园区直流电网在特定时间内少用一万度电，为此愿意付出每度电两毛钱的补偿，然后园区将数个大型写字楼的中央空调温度上调三度，可用可不用的扶梯临时停用，大功率电器下线，电动公交和商用充电桩断供，景观灯熄灭，是不是能将这一万度电的钱赚了？”
    只要能实质上降低电网负担，不管是供能还是降负，只要省下这一万度电，电网就给钱，不就相当于一座本不存在，实质上起的作用一模一样的“虚拟电厂”么？
    反过来也是一样，用电高峰，电网将电价降低一半，甚至宁愿倒贴钱让你用电，因为指挥上游电站断网或者启动蓄能，改善电网的开销，比倒贴钱让园区用电还要大，原本要花五万块钱解决，现在只用三万块钱就解决了，岂不美哉？
    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时间，图文并茂，终于让一众专家了解了金尚的这个“虚拟电厂”是个什么东西。
    “这也不新鲜嘛，欧美天然气发电就有这种情况，假如调度不灵，气站爆满，末端电能消纳不及时，仓储物流成本提高，为了腾出库容，宁愿倒贴钱给人用，当然，紧缺的时候上涨也很可怕，冬季一旦出现个意外，管道破损，线路故障什么的，翻倍甚至翻好几倍都屡见不鲜。”
    其原理和期货市场的做多或者做空被穿仓是一个道理，止损要果决，避免更大损失。
    放在城市供电系统，复杂多变的供应和需求，就给了“虚拟电厂”的生存机会。
    不过……
    “你这个设想理论可行，但实际嘛……电网不可能吃这个亏。”
    懂不懂大小王？
    宁愿弃电！
    拉闸限电又不是不能用！
    对此反应早有所料的金尚，待嗡嗡嗡的讨论和轻笑停歇后，金尚竖起手指悠悠地说道：
    “谁说要城市电网出？峰谷电价的设置，不就在于此么，既然是一个系统运行，那么从上游到下游，都要遵守一个规则。比如，倒贴钱卖电的缺口，从上游发电站找补嘛，压低上网电价，甚至用负电价收电。”
    别人嫌多了不要，你偏要往上送，收你点不太礼貌的赔偿金，合情合理。
    金尚的话音刚落，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让大家心头透亮。
    对啊，既然能负电价卖电，为什么不能负电价买电？
    从冰箱里把猪肉拿出来，再原样放回去，手上还能沾一点猪油呢，更何况是把电能这种危险的东西，从生产端搬用到消费端，可费了老大的劲，不得来点辛苦钱？
    城市电网本质上，不是电站，也不是负荷，而是类似车船之类的搬运工啊。
    更何况，这么做也有好处，火电消耗煤炭多，污染和碳排放大，属于不优先使用，但淘汰的时候要优先打压的。
    把发电机关了，反正给钱了，愿意就照做，不做就滚，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负荷端和供能端越来越复杂，注定了电网的精力和工作中心要有所侧重，稳定且不出故障是关键，北美大停电每隔几年就来一次，咱们这边也要引以为鉴。”
    说白了，就是将微调整的职能，下放给具备远端响应的子网络，这个时候，直流电源系统的优势就显示出来了，没有交流输电的那么多考量，连换相失败的风险都没有，灵活接入，且消耗较小，实在是太适合城市电网的未来发展需要了。
    当然，缺点还是有的，换流站和配套设备的研发，特高压技术的发展，将是重中之重。
    以往那种没有远端响应能力的模式，实在是太落后了，发电就发电，用电就用电，远不如虚拟电厂的柔性便捷。
    都不需要太麻烦的前置条件，只要一个小房间，一套负荷电源资源表和足够强大的算力和算法，就能直接调用旗下的可支配网络完成城市电网的任务。
    不干的话，再让两分，说不定有人就愿意干了，毕竟火电站不止一家，接入的智慧电厂和无源负荷组网也不止一家。
    你瞧不上一分两分的差价，有人瞧得上就够了。
    而今夕文化旗下的数据中心和新能源电站，其实是虚拟电厂的加强版，供需更加完善，更能满足城市网络的远端响应需求。
    “听起来，似乎很有意思，今天的会议纪要做详细点，加上报验材料和科普幻灯片，我们找个时间，扩大会议规模再讨论一下可行性。”
    对小地方来说，这么复杂的动态系统，其实是不太推荐的，可架不住国家大，人口多，千万人口多大城市都不是一个两个，管理压力起来了，就不得不考虑降本增效的问题。
    就现在的情况下来看，“智慧城市”和“虚拟电厂”，与电动化，it互联网，无现金支付社会的匹配度还是挺高的，一旦实现，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