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还有？”
    宇文上武眼角一抽，很怀疑柳风本体不来，是因提前有所猜测。
    这等关头，顾不得遮遮掩掩，他身形一纵，化作一道魔光遁向城外。
    而此时城南的城门口，柳风本体神态自若，顶着一副嘴歪眼斜的恶霸皮囊，随着几名货郎出了城。
    通眼回头望去，自城墙以下翻涌如灰白水涛的神力，裹挟阴死之气，自下往上即将遮蔽整座城池。
    一道道面孔惨白的神灵，自阴死之气中浮现，如邪灵腾空，围剿向试图逃走的魔光。
    “与地上的神灵有些不同，一城之下就有将近百位堪比真仙的神灵，宇文上武的异道蛊不惧封困，不过他遁术不快，少不得被围攻，不被打残是难以出来了。”
    柳风趁着夜色，往城外而行，纵目远望，其他方位的城池也有异象。
    多半是各方势力的外来修士在其他城池闹事，同样与神灵大打出手。
    忽地他若有所觉，身形消失在城外的大道上，进入百里外的山地中。
    抬眼上望，天穹上的云层破开一个大洞，方位正是之前怀疑是神庭所在的东南一角。
    隔的太远，令人难以看真切，只能见到汹涌的死气，其中夹带着如邪祟一般的污秽气息。
    少顷，七道流光自云层破洞中坠向大地，一神灵、六修士。
    对比其他神灵，那坠下的神灵实力之强超出真仙，而其余六名修士则是一身仙初期，气息波动不稳。
    柳风眼神微沉，目露思忖之色。
    “六名一身仙傀儡，一名天神？”
    “历代都有外来修士闯入，这些人很可能是在此地冲击一身仙刚成，就被神庭抓去炼成傀儡的修士。”
    “这回似与丁芷兰说的不同，才一日工夫，众修也不对凡人出手，神庭反应竟如此之大！”
    他不信神庭有众多一身仙傀儡，毕竟历代来此的各方修士当中，真正有资格冲击一身仙且破境成功的少之又少。
    立身山脚下，他漫不经心地冷眼扫视一圈。
    黑暗中的山道上，有路边小庙绽开神光，先后四尊神灵走出。
    “年轻人，你是虚界的修行中人吧？”来得最快的佝偻老人拄着拐杖，随着他缓步前行，地面上爬出大量邪灵。
    另外三尊神灵，不是衣著暴露，就是杀气腾腾。如这般山野小神，供奉之人多是念头不正。
    粉衣妇人袅袅挪步，魅声道：“马老爷子，何必与他闲话，你们毁他灵海，我占他躯壳……”
    后边半句猛地打住，山脚下嘴歪眼斜的身影不见。
    下一刻，柳风站到了四尊神灵中间，佛火一放一收，四尊邪神崩为金屑。
    甩袖卷走金身碎片，而夜空中一声鸦鸣，两只姗姗来迟的乌鸦投入他体内，化身回归本体，带回十余半死不活的真仙。
    不是圣子身份，没什么可顾忌的，皆会成为他养蛊的养料，他的蛊道进境一刻也不能耽误。
    内天地中还镇封着两名圣子、一名血灵子，暂时还不是对三人下手的时候。
    翻手取出得自千手邪神的神祖金身碎片，他就在这山脚下以通眼细看，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有何污染。
    “凝香身为一身仙，接触愿力至少数千载，给她先炼化试试。”
    想到这里时，他感应留在凝香身上的佛宝，迈步消失不见。
    白日里，他先将凝香和手下其他人送出城，大半日时间，想来多少有些收获。
    ……
    四千余里外，远离城池的山野，这一带无一座城池，只有稀稀落落的小山村。
    山里夜深人静，村里黑灯瞎火，村外模模糊糊的有哭声回荡，很快又消弭于无形。
    离着许家村两三里的河道边，两高个女子一羊角辫女童，三女以阵法封禁附近两里。
    三女面前的河畔，是一蟾蜍脑袋的神灵和一蟾妖化形的烂脸女子。
    “快说，哪里还有神祖金身碎片？不交代清楚烤了你妖身，姑奶奶好些年没吃过烤田鸡了。”欧阳水灵右臂变大，一手抓住烂脸女子，另一手腾起蛊火。
    一旁，凝香面容冷漠，纤纤玉手中是一块色泽剔透的金身碎片。
    虞霞站在后边，还是一如既往的愁眉苦脸，时不时警惕四周的动静。
    蟾蜍脑袋神灵跪伏在地，求饶道：“仙人，小的只是侥幸在河道内拾到这一块碎片，真不知哪里还有。”
    “小的收藏了些仙药，愿全部献出，求仙人给条活路，小的绝不会多嘴去城里报信。”
    神灵内天地一开，几千年来收集的仙药，悉数取了出来，河道边顿时药香四溢。
    欧阳水灵捏着蟾妖妖身，见对方只跪另外两人，没跪她这个离成仙不远的堂堂九世身圆满，心中愈发不快。
    被周婉收拾，到现在嘴里还发苦，也不知姓周的哪来的陈年药泥。
    她愤懑间，一道赤光自凝香指尖弹出，这老太婆下死手一声不吭的。
    蟾蜍脑袋的神灵之躯瞬间被击碎，金身碎片和仙药，一齐被凝香收走。
    “饶命、饶命啊！”蟾妖化形之身，烂脸女子口中哀求连连。
    欧阳水灵也不是善茬，见凝香已经灭了蟾妖的神灵本体，蛊火转大，就要来一顿烤田鸡解馋。
    “放开她，我还有话要问。”熟悉话音陡然传来。
    阵势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柳风身形出现在欧阳水灵身侧。
    见柳主子过来，欧阳水灵小脸立马换上谄媚之色，老老实实收起蛊火，松开抓住蟾妖的手。
    凝香和虞霞二女，见到柳风后不管真心与否，也都面色转柔，尤其是前者，不同于方才的漠然，眉目间变得含情脉脉。
    “仙人饶命。”烂脸女子改换目标，跪地向柳风求饶。
    柳风冷眼打量，能清晰看到其妖躯内的阴死之气，地上残留的药气中一样有阴气。
    “你可知地下神灵平日身在何处？”
    烂脸女子眼神一惊，但还是忙不迭点头道：“小的知道一条路，是到地下采药时无意间发现，那里有好些地灵神，仙人如要过去，小的愿意领路。”
    “地灵神！他们不是一城一处？城外的地下也有？”柳风再问。
    烂脸女子摇摇头，怯声解释：“下面另有一方分隔出的天地，乃是收押邪灵之地，地灵神皆出自那里，虽与各城城隍互通，但并非只护佑城池。”
    柳风点头道：“带路吧。”
    他当下还不敢擅闯神庭，而地灵神所在，即便有一身仙，也绝不如神庭多。
    烂脸女子闻言犹豫一二，低声求道：“求仙人事后不杀小的，小的就舍命带路。”说着，这九境妖物满眼畏惧，眼角余光瞥过凝香，此女拿她仙药和神祖金身碎片，照样要杀她。
    柳风神情淡淡，还是点了点头，看上去比三女都要好说话。
    烂脸女子面色一喜，示意四人跟上后，就地一扑，遁入地下。
    收起阵法，一男三女紧随其后。
    下行途中，凝香自然而然地走近柳风，不放过任何与柳风拉拢关系的机会，主动送出自己得到的神祖金身碎片。
    哪知柳风没收，反手交给她一块。
    “我这还有一块，两块你都先行炼化。”柳风头也不回地传音。
    凝香接过碎片，心中登时一凉。
    “这畜牲！”
    她想拿真心感化这小子，奈何对方狼心狗肺，无怪欧阳小娃背地里唤柳风为柳畜牲。
    察觉身后盯来的目光，柳风回头冷声道：“有何不妥？”
    “无甚不妥之处，妾身这就炼化。”凝香撑起笑容。
    落后几步的两女，虞霞和欧阳水灵见此一幕，也是内心感叹柳风半点不怜惜双修道侣。
    ……
    另一边，深入地下百里。
    两方人手，早在入夜时分已摸进地下，一方是上古灵族后裔上官氏，一方是往生教。
    过万披甲灵兵散入地下，一团团如山黑肉融入土层。
    两方联手找了约莫两个时辰，总算是寻到了长老所说的地灵庭。
    如若万年来此方天地变化不是太大，那前辈闯过的地灵庭内，会如以往一样只有两名勉强算是一身仙的傀儡修士守护。
    除此之外，地灵神再多，他们不在一处逗留，不被围堵住，就可杀进杀出，收集够神灵金身碎片。
    如此一来，也就没必要在此方天地浪费时日，拿完金身碎片，便可回去尝试修一身仙。
    “汩汩……”土层如泥流分开。
    多达二十一位真仙圆满层次齐聚，强手众多的往生教在前，势弱的上官氏在后。
    待一座座黑肉大山往下撞到一层无形屏障，往生教十六位圣子圣女中，有超过一半人取出神器。
    修为拔尖的有两人，一男一女，已近乎炼成愿力神轮。
    名为百里辟的男子当先一步跨出，袖中神器大印飞出，喝道：“一起出手，上官家的，你们也需出力。”
    一时间，愿力金丝泛滥，破禁法门齐出。
    被两方十余件神器强攻，加之二十余位真仙圆满的破禁法门，分开的泥流中间，无形屏障转眼被轰出一个缺口。
    缺口之内，是灰白大雾覆盖的一方天地，暗无天日，远远近近的，依稀可见有夜叉小神巡视。
    “切莫耽搁，速战速决。”与百里辟并立的圣女竹韵水玉指一引，四十余座肉山灌入缺口。
    十六人投身黑色肉山，随之一起冲进灰白雾气滚滚的阴暗天地。
    上官氏五名族人相视一眼，先吩咐灵兵动身，自己等人隐匿身形，混到了众灵兵中间。
    这两方如此之大的声势，来得堂而皇之，进来只为杀神。
    仅仅是十余息后，灰白大雾中各个方位响彻起战号之声。
    “呜呜……”
    这是一方不足十万里的天地，分隔自此方神道天地，而此刻整个天地内，除各司要职的神灵，还有镇压邪灵的神灵，其余地灵神和夜叉小神，六成杀奔而出。
    诞生不久的夜叉小神，最弱都堪比七境，其余八境九境，乃至强如真仙的地灵神将。
    一张张惨白面孔，影影绰绰过十万之多，如大军结成军阵，围堵向闯入者。
    军阵中心，一武一道，两名背负愿力神轮的金瞳修士，悍然撞碎一堵堵黑肉大山，与往生教十六名圣子圣女战在一起。
    上官氏五名真仙圆满，三名手持神器，驱使上万灵兵结阵，冲击挡在前面的军阵。
    只小半刻，不算夜叉小神，地灵神陨落过百，阴雾中金屑飘飞，被往生教和上官氏统统收走。
    战号声呜咽不断，大战正激之时。
    远离战场两万里一角，无形屏障再次被撕开一个口子，一烂脸女子畏畏缩缩地落地，接着是三女一男现身。
    “仙人，此地就是地灵神和邪灵收押之地，小的、小的带完路，可否回去？”蟾妖低声祈求。
    柳风瞥了眼，随手一抓，将此妖物丢进自己内天地，转而凝视阴雾深处。
    雾气中空荡一片，难得见到一两个夜叉小神，俱是神情慌张。
    “去抓些夜叉神炼化，看看他们记忆，此地有变，可能另有其他势力闹事。”他向虞霞和欧阳水灵吩咐道。
    虞霞毫不犹豫地飞身而去，欧阳水灵有些不安地看了两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冲进阴雾深处。
    原地只留下两人，柳风转向凝香，问道：“如何了？”
    几乎是他话音才落，脸色不对劲的凝香轻咳一声，一口夹带腐坏脏腑的黑血喷出。
    其娇躯随即轻颤，来此后溃散加快的生机，变得快到连一身仙都为之面露惊色。
    “两块神祖金身碎片，一块无恙，一块有污染，腐坏肉身于妾身算不得什么，但其中灵性不知为何能加快妾身体内生机消散。”凝香强忍痛苦，平声静气道。
    柳风眼神凝重，毫不废话，眉心阴寒雷光一闪，一道分魂掠入对面女子灵海。
    待他分魂遇到凝香神魂，直接吞下还未完全炼化的灵性。
    须臾间，一幕似幻象又似记忆的画面，反馈回柳风意识。
    画面中，是一方无边无际的天地，阴死之气浓郁到骇人的地步，随处是如沉睡般躺地的腐坏之躯和森白骸骨。
    除此之外，看不到一个活人，能动的只有奇形怪状的邪祟和邪物。
    “虚界的月？神祖金身碎片中为何会有此记忆！”柳风面色骤变，看到了画面中的一轮白色弯月。
    那月极为令人眼熟，与虚界一般无二，却不是倒悬，而是正悬于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