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以神念感应三件灵物，柳风佛力往自己内天地中一引，带出两道身影。
    往生教丁芷兰残魂、烂脸模样的蟾妖，这一人一妖茫然打量虚界。
    前者过去是真仙，阅历自是有的，认出阴气蔽月的景象乃是地阴冲月，但从不曾听说过如此大的规模。
    蟾妖则是茫然过后，心生欣喜，她妖身生来亲近阴气，这般浓郁的地阴之气再合适她不过。
    “此地是虚界神域，你们可自行离开。”柳风并不打算留下她们。
    蟾妖丑陋面孔上欣喜之色更甚，忙不迭跪地拜谢。她万万没想到这人族不仅不杀她，还将她带出了那牢笼一样的天地。
    “小人会铭记大仙大恩。”说完其身形就地一扑，遁入地下。
    昔日往生教执事丁芷兰，感受到柳风身上煌煌灵压，心知自己没有半点用处。
    她抱拳谢过后，飞入阴气深处，当务之急是寻一具合用的躯壳。
    送走一人一妖，柳风目光转向站到自己身前的三人，法释、诸葛钧和玉真子，目光与法释交汇时，他心中一声叹息。
    出神道天地时，师兄已与他说过，到了虚界想独自游历各域，寻觅属于自己的道，而非如今这般白捡他的仙药修行。
    有佛缘自是最好，无缘便寻一地隐居悟道，这一想法，对法释师兄而言，许是最适合他的路。
    “多的话你我不必多言，保重。”法释双手合十，淡笑着退入阴雾深处。
    诸葛钧拱拱手，苦笑道：“我是无可奈何，身为道奴受洞虚岛器灵摆布，有何麻烦事都是我等先上，出来时就得了召唤，要前去灵域查探天阴山。”
    柳风点点头，没有挽留。
    看着对方化作剑光消失，他才暗忖道：“天阴山被浑沌泥像长生种占了去，洞虚岛派道奴前去查探，莫不是那边要生变！”
    数百年前，他便听说过混沌泥像长生种第一人，即是他第三世分身梵月，要冲击教主层次。
    眼下看来，梵月不止修成教主层次，还很可能要在天阴山闹出大事。
    这时，玉真子勉强挤出笑容道：“柳道友，小道实力低微，着实是不敢跟随道友再四处闯荡，他日有缘再会。”
    见柳风漠然点头，玉真子毫不停留，驾起一头禽类傀儡腾空。
    他顾忌凶险其实仅是其一，关键还是柳风对他性命不在意，不可能在生死危机中赶去救他，最多也就顺便相助。
    而这位柳大爷成了尊者，遇到的对头肯定也至少是同境强者，他若是跟在边上凑热闹，一条小命随时可能玩完。
    先后几人离去，柳风身旁只余下净灵。
    周遭阴气浮动，空寂无人。
    净灵自然而然地走近一步，将身子依在了柳风背上，脑袋也靠近一分，朱唇轻启道：“你走的太急，我尽全力也跟不上，若有哪一日你能止步下来，可愿……”
    感受到耳边温热，柳风打断道：“非是我走的急，乃是前世今生的因果推动，如不出意外，我后面的路会走得更快。”
    修成一生过去佛，他已触及大道，与仙人斩秽身不同，佛悟过去、现在、未来，不止瞳术更胜一筹，对自身的感悟也会更多。
    正因如此，他醒悟冥冥中的因果，知晓自己前世的因果甚大，尤其是前面的四世因果，每一世的因果与今生交汇，都将推动他更强一大截。
    仅仅是前世的残缺记忆，就补全了他真佛境的佛道感悟，此种跨度本就是厚积薄发的结果。
    其他仙佛是积累几万载，他则是积累了六世，至少数十万载。倘若加上第一世遇到师尊之前的道修教主身份，超越百万载，追溯到极为古老的时代都有可能。
    净灵闻言心口狠狠一抽，她与柳风何尝没有因果。
    不求其他，只求得一人心，这是她两世执念，到头来终是一场空，仿佛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
    心中不甘之下，丰腴娇躯越凑越近，如一块温润软玉挤挨到了柳风背上，但不等她双臂环抱上去，身前蓦地一空。
    “你已是两道九境圆满，百年内我会助你成仙成佛。”瞬移出百丈的柳风，身形缥缈不清，恍若走进了层层虚空重叠而成的水幕。
    紧接着，净灵附近景象如画幕被瞬间抽走，阴气森森的遗址不见，她站到了柳风内天地之中。
    纯白仙气缭绕，身前是一方药池，池中一枚人形茧子刚破开不久，一面孔半黑半绿、头顶黑色树根、身子如套着树皮的女子探头出茧子。
    看着净灵眼角的泪水，古怪女子走出药池，顺手抓起池中一截未炼化的仙药递出，安慰道：“吃吧，这等好东西不吃白不吃，其余杂念只管抛之脑后。”
    净灵没有去接对方洗澡水泡过的仙药，怔怔打量这非人似妖邪的女子，硬是看了许久才认出是元采荷。
    姓柳的畜牲无情无义，栽培她成仙，其实也就和云梦的目的差不多，既可观摩涅生教功法的玄妙，又可拿她去应付些麻烦事。
    脱胎成仙后，她除了蛊道大进，肉身在蜕变之中完全融合邪祟血肉和黄泉神木，因此变得更怪。
    窃听他人传音的本事之外，她隐隐觉得自己哪里又有变化，似能察觉到生灵之间存在的无形牵连，但此种奇怪感觉初成，尚还极为微弱。
    ……
    神域西部，地阴之气更胜其他方位。
    绵延百万里的荒沙深处，曾经的一处处遗址，如今有的被邪修宗门占据，有的干脆被打废。
    茫茫阴雾遮天蔽月，过去是能见八境之上在外闯荡，而今数十数百万里都再难见到仙佛之下生灵。
    相比芸芸众生，仙佛少之又少，放到无垠虚界更是罕见，除非机缘出现，不然寻常修士一生都难得见到仙佛。
    而这日，阴雾中条条金光大道铺空，宏大诵唱之音回荡，每条大道上都有仙佛带领过十万弟子。
    诸多神域势力，赶往荒无人迹的一座废弃遗址。
    其中四大存在教主坐镇的大教派，极乐宫、周天宗、照天峰、九转殿，四家都有准教主出关带人亲至。
    神域势力之外，其他大域也有不少人手过来。
    “轰隆……”
    后到的各家仙佛运转瞳术，他们来得稍迟些，看去时占地数万里的遗址分崩离析，整个被掀到了天上。
    土层一破，虫属、蝗妖、异蛊介蛊交杂，虫群状若倒涌向天的黑色海浪，疯狂覆盖向四面八方的修士。
    后方，名为空冥宗的六位真仙中间，一神态狂放的长发青年端坐宝车，车身外里里外外拱卫有上万人。
    “各家推演到地阴蝗母老巢的时间都差不多，都在今日寅时，是巧合还是那老妖故意露出蛛丝马迹？”“传音姓柳的，这都将近三个时辰了还不见人过来，他不来也罢，我自己照样能进去捞足脱胎一身仙的好处。”
    这长发青年却是闲来没事占了一家三流宗门的宇文上武。
    在神域奔走一百三十多年，聚集有阴蝗的巢穴发现了不少，但没一个是阴蝗母巢。
    隔着数千里旁观大势力围攻虫群，宇文上武也不急着过去，来了四位准教主，二身仙过十位，头一茬好处肯定没他的份。
    远远看去，虫群覆盖近五万里，除了蝗妖，千奇百怪的虫群，乃至异虫、无主异蛊、兵蛊、灵蛊，多到上千蛊仙也凑不出。
    虫群接天连地，直入云霄，虫阵、妖法、异术、蛊术，与各方修士杀成一团。
    随着大战持续，地面被层层剥开，虫群下方守护的母巢模糊可见。
    地面遗址四万里，而那地下的虫巢居然远大过遗址，一身仙的目力看不到头，简直像是一块陆地、一方虫之国度。
    “四位大教派准教主，虽不是教主过来，这些带了大教重宝的准教主也足以对付一头尚未破境的同境妖物。”
    宇文上武双目凝视，等到虫群缩小九成，死虫堆积如山，各家修士打进虫巢时，他一声号令：“都给我上，调头逃遁者有一个我杀一个。”
    上万空冥宗弟子个个如丧考妣，六位真仙也是脸色灰败。
    这等事关准教主层次的大事，绝不该是他们能掺和的，别看他们人手多，其实能起到的用处根本不大。
    就是不大的一点用处，有人偏偏要拿他们万人的性命去拼，换成其他一身仙多半都懒得如此费力不讨好。
    奈何宗门被这个不要脸的一身仙魔头控制，他们算是倒了血霉。
    驱赶着上万人手杀向虫巢，宇文上武紧随其后。
    地下虫巢足占去九万里，阵阵如雷鸣的嘶吼声自虫巢深处传出。
    灵压之沉重，已然能断定是准教主层次，且强出一般的同境。
    尚无任何法门出现，光是灵压就扭曲数万里内的景象，仙佛之下无一能冲进虫巢中心万里。
    大教派势力最先杀进虫巢，往后是有二身仙的一流教派和家族，再往后才是诸多来路不明的野修和二流宗门。
    先后七八十万身影冲进虫巢，宝光混杂愿力将虫巢内映得通明，虫巢由外而内，层层瓦解崩溃。
    正是各方进虫巢争夺机缘的关头，后续还有仙佛赶到。
    五千里之外，十二位包裹在阴死之气下的人族修士赶到，竟然全是真佛初期。
    为首高瘦中年男子弹指一虫壳小庙浮空，小庙眨眼间变大到三丈，其中祭台上枝叶伸展，化作柳风的模样。
    隔空降临化身，他远观层层碎裂的虫巢，皱眉不语。
    当下他本体还在炼太阳火灵，到了融入神魂的最后一步，暂时无法抽身。
    “我等自愿入内为主上争夺虫晶虫药。”
    十二名真佛齐声开口，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狂热之意。
    因大天地生变，来到虚界的虫庙传承者渐渐增多，而柳风也不吝啬，除了传下后续功法，但凡诚心效忠且资质足够者，统统赐下冲击真佛之境的仙药。
    能在大天地杀出来，他们资质没一个差的，真正差的是机缘，而柳风就是他们的机缘。
    “事有蹊跷，你们不必急着进去！”柳风随意摆摆手。
    他在虚界四处掠夺的仙药，除自己能用到的，多余的全部分发下去，也只养出二十九名真佛，被他派往各大域打探要事，目前神域人手最多。
    眼前情况不对劲，他可不想手下真佛轻易去送死。
    定睛细看，几家大势力的修士，似乎尚无一人打到虫巢中心。
    按理不该如此，尚未破境成功的地阴蝗母不大可能拦下四位带有重宝的同境，虫群再多也顶多是拖延少许。
    又等了约莫半柱香，柳风这尊化身陡然心生恐怖之感，没有本体来此，仅凭神念降临虫庙，他只能稍稍预感凶兆。
    不待多想，虫巢所在，残余守护的虫群齐齐顿住，继而悉数死绝，像是一瞬间被抽干生机。
    虫群死完，接着轮到各方修士，由内而外，数之不清的遁光向虫巢外逃命，但大多飞到一半便断了生机。
    “尸气！里面不是地阴蝗母，是一尊冲击教主层次的尸仙……你等速退。”柳风猛地出声。
    十二名虫庙真佛不假思索，收起虫庙，调头就逃。
    柳风化身没有立马散去，与一行人往远处急飞。
    忽地，他眼角一动，同在神域的本体收到宇文上武传音，话音极为虚弱。
    “狗娘养的，神域虫巢是假，是个陷阱，乃是地阴蝗母联手上古尸仙吞噬人族修士的坑！”
    “柳兄，地阴蝗母真正的闭关之地很可能不在神域！它害死几十万大教派修士，闹出这般因果，很快会有教主算出它真正所在。”
    “你本体何时能出来？我们尾随大教修士杀去它真正的老巢……”
    后边的传音被柳风无视，全是唾骂畜牲阴险之类的话。
    “上古尸仙？”柳风化身眉头紧锁。
    这个说头近七百年在神域并不陌生，与地阴蝗母并列神域两大害，说来还与他有不小的干系。
    那上古尸仙来自一副图，就是当初他抢夺先天圣灵时遇到的那副残图，出世时便灭了一批修士。
    “地阴之气接连爆发，地阴蝗母急着破境，上古神道神祖后人要回虚界，如今又有上古活下来的尸仙冲击教主层次！”
    尸道三身道仙，教主层次，又名“天魃”，极难得道，但一旦修成那就是教主层次中的强者。
    今日此地这位，并无传说中诞生教主层次的异象出现，多半难成，可即便只是稍稍往前走出少许，也足够杀上一两名准教主。
    柳风心中生出难言的紧迫感，只觉虚界越来越不妙了，接下来能挖掘的机缘，他必须尽快弄到手，叫蛊道追上佛道和炼神一道的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