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条件
    “咳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华无影被胸口郁结的一口气憋醒，他猛地坐了起来，脑子还未清醒，便已剧烈地咳了几声，随即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但这血并未吐到自己身上腿上。
    一个盆伸了过来，接住了他这口血。
    “好了，吐出毒血，便无事了。”
    他听见不远处传来吴炼大师的声音。
    这时华无影视线才渐渐清晰起来。
    他看见自己躺在熟悉的寝屋、熟悉的大床上，身边坐着一个全身上下扎满绷带的师弟，而这位师弟还端着个盆，替自己接着刚刚吐出的毒血。
    不远处，吴炼吴大师平静地坐在桌边。
    不过华无影看得出来，吴大师虽然看着淡然，但眼神中也分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怎、怎么回事？”
    华无影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前，他有些艰涩地问道：“大家都……如何了？”
    “没事了，大师兄。”那师弟张了张嘴，正要继续说，却听吴炼清了清嗓子，他连忙闭上了嘴。
    “你先走吧。”
    吴炼淡淡道：“老夫来说。”
    “噢，好。”师弟不敢再说，端着盆子、连忙离开了屋子。
    华无影有些疑惑：“吴大师，究竟怎么了？”
    他看着吴炼严肃的神色，心中生出一股不祥预感：“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你放心，没大事，没人死，就算是替你挡长枪那小子，也就在床上躺俩月吧。”
    吴炼平静道：“温知府，来得很及时。”
    听见“温知府”三个字，华无影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整個人瘫回了床上。
    是的，在收到那些江湖人士的挑战信时，他便已通知了洛邑城知府温仁俊。
    江湖规矩？
    江湖规矩哪里有师弟师妹们的命重要？
    至于那些秘籍……
    华无影发誓，他倒也不是非得用自己这些人的命，去守护一堆秘籍。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多人。
    等到想抽身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那些江湖人士也绝对不可能真的放任他们离去——谁知道你们离开是去做什么？但好在，他还是留了个后手，提前通知了府衙。
    “来得及时便好……”华无影笑道：“大家没事便好。”
    “是很及时。”
    吴炼冷笑道：“太及时了。”
    华无影听出他话中有话，一怔：“大师的意思是？”
    “老夫提醒你一句。”吴炼平静道：“这位温知府过去与我们关系好，并不代表着未来也是——你留个心吧，他就在屋外等你。”
    “就在屋外等我？”
    华无影一惊，连忙开始穿衣、下床。
    “嗯。”吴炼点了点头：“你不用管老夫，出去和他谈谈吧。”
    华无影抿了抿嘴，轻轻颔首后，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作为江百川的首席大弟子，他在武林盟中的住处是个很大的单独小院。
    此时门外仍是夜晚，看来距离之前的血战并未过去多久。
    小院夜色中，一名中年人穿着官服、坐在小石桌边，石桌上放着一套不知是谁摆过来的小茶盘，中年人兀自倒着茶、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轻抚下巴山羊小胡。
    此人，便是洛邑知府，温仁俊。
    “无影啊，伱没事了。”
    他冲华无影笑笑：“来，坐。”
    这明明是华无影的小院，但看这知府的样子，却像此间主人。
    华无影倒是不在意，微微一笑后，来到他对面，先作揖行了一礼。
    “多谢温大人救命之恩。”
    他无比诚恳地说道。温仁俊呵呵一笑，摆了摆手：“多礼了多礼了，这些强盗匪徒，跑到洛邑城里来闹事，本官若是视而不见，岂不是大大地失职？坐，快坐。”
    “是。”华无影应了一声，这才坐定，随即主动接过了泡茶的工作。
    温仁俊目光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以及肩头那处染着血的绷带上一扫，呵呵笑道：“无影啊，这些日子，不容易吧？”
    “……是。”
    华无影叹了一声：“但好歹，在傅贤弟的帮助下，江湖各大宗门还是认可我们建立玄盟的方略，如今又有知府大人您相助，想必很快能够撑过去。”
    他也是留了心眼。
    吴大师让他留心，他便在这不露痕迹地将傅青舟搬了出来。
    明剑阁特使、潜龙伯，皇帝身边的红人……咱这玄盟，也不仅仅是靠着江百川留下的遗产。
    果然，那温仁俊闻言，目光微微一顿。
    但很快，他便轻声道：“无影，玄盟这件事，本官已去了解过了。”
    他端起茶杯，平视着华无影的眼睛：“江湖毕竟是江湖，朝廷的意思是——不支持、不反对。”
    “是。”
    华无影低头应道：“今后我们也会做得更好，助大延朝廷、将这江湖治理得井井有条，减少纷乱杀伐。”
    “很好。”温仁俊微笑道：“但……玄盟总坛，不可设在此地。”
    华无影一怔，猛地抬起头。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寒风越来越盛，吹得他头有些疼。
    “为、为什么？”他听见自己这样问。
    温仁俊却并未回答他，而是砸吧砸吧嘴，继续道：“当然，这也并非绝对，除非……”
    “除非？”华无影疑道。
    “唉……”温仁俊放下茶杯，叹道：“江百川，得死呐！他不死，本官，坐不稳呐。”
    华无影如遭雷击，整个人一颤。
    温仁俊表情平淡，但他的眼神中，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江百川在洛邑待了多少年，他这个洛邑知府，便干了多少年。
    当初傅青舟初至此地，见到城门守卫毫不盘问、毫不犹豫地为武林盟马车放行，便知晓武林盟在此地关系有多硬。
    这个“关系”，毫无疑问，便是江百川与温仁俊的关系。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温仁俊这个知府位置，都坐得非常舒服。
    江湖再纷扰，也扰不到洛邑。
    有武林盟坐镇于此，整座城市可谓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没有半个江湖人敢在此闹事，数月前洛邑治下的桑门村出了北夷人，官府还未赶到，江百川便带人先把事情收拾了干干净净，他温仁俊啥事没干，还白捡了一份功劳。
    那时候，他简直将江百川奉作再生父母！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这位江盟主……竟成为细雨阁阁主？！还被明剑阁通缉！
    这一下，与江百川关系极佳的温知府，屁股下的椅子，忽然就烫了起来。
    当初武林盟众弟子被押入幽狱时，明剑阁也是派人找这位温知府好好畅聊了一番。
    那夜聊完，一直到今天，温知府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中。
    他甚至都没再宠幸过自家刚过门的小妾！想到这，他狠狠喝干了手中碗里的茶，这才稍解心中焦躁。
    看着温仁俊不由自主间，终是露出了些许狰狞神色，华无影轻轻一叹。
    “知府大人，您知道的，师……江百川实力非凡，当今天下能够降服他的人也没几个。”
    他轻声道：“仅凭在下，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本官不是江湖人、更不是修行者，这些事，本官不懂。”
    温仁俊将茶杯倒扣在桌上，从牙缝中道：“但江百川不死，再有什么人找上门来，本官也无法再管了。”
    “……”
    沉默片刻后，华无影幽幽道：“明白了，但也希望知府大人，能给我们一点时间。”
    “给你时间。”
    温仁俊干笑一声：“一个月，够了么？”
    华无影抿着嘴，没有说话。
    一个月？杀了师尊？可是，他有拒绝的权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