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坐。”今天是周六，下午原本纪弘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是要见见潘杰的。
    但科学院信息技术科学部控制科学家，主要从事系统控制科学研究的刘向东院士带着孙博风风火火的就赶来了，这边见潘杰的就换成了备用方案赵东赫。
    “原本纪总是想见见你的，念叨很多次。”赵东赫也是说道：“但突然有个紧急情况，就安排我来了，不过没关系，如果你能通过考核，以后和纪总交流的机会还很多。”
    “谢谢！”潘杰一边道谢，一边坐在赵东赫旁边的沙发上，端起行政送来的一杯水稍稍抿了一口。
    “今天也不是面试，我们就随便聊聊。”赵东赫开口说道：
    “我其实很好奇，你最初是怎么想的，给我们写自荐信？说来，hr当时还是先找到了我，我觉得伱脑电波能和纪总对上，所以才推荐给他的。”
    当时是为什么写的自荐信？
    潘杰稍微想了想，心道：还不是你们没有发布可信计算与信息安全相关的岗位，河州真正的科技企业又不多。
    而你们又恰好在我家附近，所以才把自己压箱底的技术和能力展示出来的，甚至还只是一个想法的东西都说出来了。
    不过，这么想着，他却没有这么说，而是稍微润色了一下，反正就是向往崇拜什么的，听得赵东赫都乐了。
    “正如你所说，早期我们没有设置信息安全的岗位，不是因为这件事儿不重要，而是，多数的防护都是由ai来进行的。”
    赵东赫问道：“那么，你觉得你与ai相比有什么优势？”
    在自己分析出卷耳智能科技不招聘相关人才的原因之后，尤其是开发工具“灵犀”发布的当天，潘杰亲自测试了根据详细的需求文档生成软件的功能之后，更是对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进卷耳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因为真的自己比不了ai！
    但，逐步理解了卷耳智能科技的理念，又听了纪弘的公开课之后，他就又变得信心十足了。
    比不了ai怕什么？人比不了的东西多了去了！
    不说现代，就古代，论跑的快，还比不过马驴，论耐力还比不过牛和骡子呢。也没见马驴骡子取代人——只是能被人骑而已，被人拿来拉磨耕地而已。
    就算是现代，人比不过工具也不是什么第一次发生的事儿——别的不说，最简单的，人的计算能力大多数时候就比不过一个小小的计算器。但计算器能取代人吗？
    这其实是很浅显的道理——只不过当时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罢了。
    事实也是如此，灵犀出世十天，各大招聘平台新增的岗位已达数万。
    就连自己公司都发了启动crm、oa、erp系统的研发，招聘相关专业人才，内推有奖励的通知了，还专门成立了对内技术服务部，新增技术团队三个，编制27人。
    从此走向了oa、crm、erp自研的道路。
    而且，团队仅仅完成组建一周，就已经做了非常多的工作，效率之高，令人咋舌——甚至比最初租用销客平台，利用低代码二次搭建自己公司的规则和业务都要快！
    潘杰算过，销客这个大平台肯定是要倒下了——损失了二三百的研发岗，但仅仅湖阳一省，使用销客这个平台的公司，就新增了上千对应研发岗，岗位是只多不少的。
    而且这些从销客出来的技术人员，都是有相关行业工作经验的香饽饽，每一个跳槽到新公司，薪资那都是蹭蹭涨的。
    别的不说，就自己公司，原本就有两个销客主场的技术，直接乙方转甲方，那边离职，这边直接就高薪入职了，丝滑对接。
    所以，现在再问到潘杰这个问题，他大胆的回答道：“我个人能力单比，在某些方面肯定比不了ai，就像我算数也比不了计算器一样。
    “但，人的优势就在于他会思考，会使用工具——ai放到我手里，那一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比如，之前我有一个可信的设想，自己无论如何也搞不定，但如果有了ai这个工具……”
    潘杰知道，这么回答一定是不会有错的，因为这是纪弘无数次在公开非公开场合的观点——你们老板的观点，你总不能说错吧？
    ……
    “你是真的这么认为的，还是听我们纪总这么说，所以才迎合的啊？”赵东赫突发恶趣味，问了这么一个刁钻的问题。
    “老实说，早先我也是惊恐的杞人忧天的大军之一员……”
    这问题，当然是真情实意去回答了，潘杰也是说起了自己过往的心路转变历程，更是提及了自己公司的变化，话语之中还不忘夹杂着对卷耳智能科技的高度评价。
    赵东赫倒是挺惊讶的，技术人员思维敏捷这是一定的——比如刚跟人争吵完，越想越亏，能条理清晰的找出百八十条对方的漏洞和问题，写一篇报告或者论文都没问题。
    但吵架当场时候，一般不太擅长，但潘杰这个人给赵东赫的感觉就是思维敏捷，嘴皮子也利索的。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赵东赫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但随即来了个大转弯：“但我说了不算，纪总给你留了一个问题，这算你的入职考核，也是试用期考核。
    “也就是说，你只要觉得你能干，那你就可以来上班了。解决完这个问题转正，解决不了，那就走人，写到合同里。”
    “什么问题？”潘杰问道，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面试考核，你觉得你行你就来，干不了走人。也不知道这是卷耳智能科技的常规考核形式，还是只有自己是这样。
    “你刚刚不也说了吗，很多公司都在研发自家的oa、crm什么的。”赵东赫说道：“自从智慧api开放之后，也有很多公司在研发企信以取代企业微信、钉钉等内部沟通工具——你可能也知道，那玩意儿公司规模一大，收费挺贵的。
    “这其实也带来了一定的问题，比如数据的真实性、可靠性。比如出现纠纷的时候，现在的聊天记录在法院都是可以当做证据用的，这是因为腾讯和阿里是无关联第三方，而且有一定的规模和业界权威。
    “如果换成这东西是公司自己开发的，那就不一样了。我上一家公司就用自己的oa，有一个员工被辞退之后主张加班费，经理就直接指挥技术人员把人周六上班的app打卡记录给删了。
    “不过，员工也谨慎，早就有截图。而且，技术人员也不傻，不可能陪着公司作伪证，这玩意可是涉及到刑事责任。所以到了法庭直接就承认了，而且还放了领导让他这么干的录音。公司因此不利责任，员工一审二审都赢了。
    “现在的需求是，怎么用技术手段来控制这类事件的发生？做一个可信的算法和标准，对数据尤其是关键数据做到修改留痕、篡改可鉴。”
    顿了一下，赵东赫接着说道：“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这东西其实挺难的。”
    确实难，如果是自己发出的数据，接收方验证传输过程是否被篡改，最简单的，一个md5哈希算法就能搞定。
    但，原始数据是别家的，存储也在别家，修改和所有权限都在别家——只有在发生纠纷了，这玩意儿拿过来了，这咋做修改留痕？咋鉴别是否篡改？
    “提醒你一下，这些软件是用我们的api的，我们可以定标准。”赵东赫提醒道：“在此基础上设计算法和方案。”
    潘杰点了点头——也幸亏是这，要不然根本不可能做到好不好。
    潘杰忧心忡忡的离开了——他是得到了进入卷耳智能科技的机会，但是这个问题，现在他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回去得把卷耳智能科技的所有公开api都好好研究一下。
    然后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案——总不能这个时候说我会，然后过来搞不定，就混个试用期吧？
    ……
    而此刻，纪弘这边。他正带着刘向东院士、孙博还有一个刘院士的学生叫方一杰的匆匆赶路，而目的地赫然是高新区一家高端游乐场。
    方一杰很迷惑，老师问的问题你没回答，带我们来儿童游乐场干什么？
    但，迷惑鬼归迷惑，刘院士都没说什么，反而一路上都一直在沉思，再看看孙博，也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他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了。
    片刻后，纪弘停了下来。
    “就这个东西，今年新更新的设备。”他指着一排儿童游乐电车说道：“不仅用了可编程的逻辑列阵fpga芯片，甚至周身还装有雷达，甚至装了碰撞预警自动刹车你敢信？”
    三个人都注视着纪弘，都知道他肯定有下文——总不可能是带着自己这些人来玩儿儿童车吧？
    “通过编程可以控制它的电门，也就是提前设定好哪个时间加多少电。注意，转向没有办法通过编程控制，所以咱们固定死跑直线。而且注意，刹车也控制不住，没有刹车。”
    纪弘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做一个实验，调整电门深度-时间曲线，让它精准的停在我们预定的位置。
    “而且这是预编程，也就是说只能提前设定好所有的参数，比如0~0.1s电门深度1cm，0.2s~1s电门深度2cm，1s以后放开不踩这样。一旦开始，就会按照你设定好的参数跑完，行驶途中是没办法操作和干预的。”
    “跟光刻机的工件台还是不一样的吧？而且这东西的精度……”
    方一杰正嘀咕呢，看老师瞪了过来，瞬间便闭嘴去干活！
    他首先找到玩具车的老板，表明了身份，花了一千块钱压了身份证和学生证租了一辆车一天，甚至还问老板要了这辆车的基础参数以及一个用于编程的j-tag接口连接器。
    “你要搞坏了，这台车可好几万呢啊！”临走的时候，老板还特意提醒方一杰。
    “保证给你恢复原状。”方一杰拍着胸脯保证道，他看到了有原始数据写入的盘，只要阵列不坏，写入还是很简单的。
    ……
    “定时器……电门控制逻辑……距离计算……”
    三个人看着方一杰在测量距离，构建数学模型，fpga编程和硬件加载新的设计方案……
    “好了，试一试。”
    方一杰按下开关，车子往前行驶而去。
    “噗嗤！”这一动纪弘就知道，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再来一次。”
    ……
    三个小时后。
    改了无数次方案和参数的方一杰已经满头大汗了：“这次一定可以！”
    ……
    虽然还是差一丢丢，但也已经差不多了，纪弘开口问道：“什么感受？”
    “这东西精度很差，不好控制，与数学模型运算的结果更是千差万别。”方一杰深有感触啊——自从他上学以来，都没干过什么活儿，今天抱着个车来回跑，快累死了都。
    “虽然和光刻机控制台的运动控制不是一个量级的，但是能说明问题。”刘院士点了点头：“你的关子卖的差不多了，是有解决方案？”
    “你把程序打乱，再来一遍。”纪弘对方一杰说道：“就第一次那个方案！”
    “啊，第一次？”方一杰懵了：“就一下冲出去，差十万八千里那次？”
    “嗯。”纪弘一边点头，一边走向固定位置：“开始吧！”
    方一杰按下启动键，车“噌”的一声向前冲去，很快到了纪弘的眼前。
    而纪弘也不含糊，瞄准时机，一脚踩了下去，玩具车轮子还在“嗡嗡嗡嗡”的转着，声音甚至比刚才还要大，仿佛在抗议纪弘的暴行。
    但是，玩具车轮子干转圈，“擦擦擦擦”的磨着地，但就是不往前哪怕挪哪怕一厘米。
    直到程序设定的时间结束，轮子停了下来，纪弘还又加了把力，把它稳定到那才松开，然后开口：“怎么样？精准不？”
    “啊这！”方一杰要疯了，我搞了一下午，你跟我这么玩儿是吧，也是急道：“你这不是作弊吗？！”
    刘向东院士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这个学生，脑子里还在回忆当时面试的场景：我当时为什么收了这么个货来着？
    “ai加机器视觉的运动轨迹控制？”刘向东没再管方一杰，而是向纪弘确认道。
    “ai有这么强吗？我可是人！”纪弘说道。
    “类思维ai加机器视觉运动轨迹控制？”刘向东是个严谨的人，又加了三个字。
    纪弘的操作他看懂了，而且非常懂，尤其是结合昨天半夜看到的那个数学模型，更是确认了纪弘有一套超智能的运动轨迹控制逻辑甚至是系统。
    那个模型的离散点概率统计有点儿怪，大约就是类思维ai强力介入其中的结果，就像纪弘一脚把玩具车踩停那样。
    刘向东这段时间耳朵已经听出茧子来了——现在看来，这玩意不仅仅能应用于软件，而且还可以应用在工业领域，尤其是精密工业领域。
    那这，它的价值就不是一个光刻机双工件台数学模型——甚至都是不一台光刻机所能衡量的了——所有的工业领域，尤其是高端工业、精密仪器方面，都有可能能用得上啊！
    话说起来，方一杰说卷耳智能科技作弊也没错，类思维ai这玩意本来就有点儿像作弊。
    刘向东的性子其实有一点冷，今天火急火燎的来到河州见到纪弘，甚至一直都是板着脸的脸色和并不算热情的语气，这不是不重视，而是他常年就是这个表情，甚至面向领导也是，几乎全年不变。
    但此刻，他看向纪弘的脸色却是有一点变了。
    “这……可以……用……用在……”老毛病犯了！他少年时结巴，训练了好些年才训练过来，这也是他跟谁说话都冷冰冰毫无感情的原因，但今天这一激动，竟然又结巴了。
    “刘老师，别激动。”纪弘通过孙博了解了刘向东也一点儿，也是知道情况的，他干脆叫上“刘老师”了：
    “刘老师，昨天您看到的数据，那只是ai根据公开资料自己生成的。具体是否能应用于光刻机工件台，甚至整套光刻机的控制系统，我们还需要验证。
    “哪怕验证通过了，确实可以，ai也是需要训练的。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我们也是专门收购了一家低端晶圆厂，来为我们的训练提供硬件改造空间和原始数据。
    “要不，您和我一起盯着？见证它的诞生？”
    纪弘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光把孙博留下来不算本事，如果有一个院士常驻的话，那晶圆厂后续的发展以及自己一整套关于芯片设计与制造从线上到线下还有eda行业整合的宏大计划，都能顺利不少。
    光刻机的话，卷耳智能科技没有自己搞的计划——那玩意儿太过复杂，从镜头到工件台到投影系统等等等，真从零搞，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出成果。
    但如果只是从系统入手——结合卷耳智能科技的长处，应用类思维ai模型的能力来提升或者改进现有光刻机的性能，那速度可能就会很快了。
    而现在，把一个科学院院士暂时留下来，辅助卷耳智能科技这一段时间的工作，现在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不仅仅是我，”刘院士又恢复了冰冷的声音：
    “成··都光研所那边一个研究员，工程院机械与运载工程学部从事【微纳制造与智能传感技术、精密超精密加工与测试技术及装备】研究的王华新院士跟我联系了。
    “我跟他说了情况，他说来看看，也把他留下！这人很牛，尤其是【微纳制造与智能传感技术】，说国内第一都不夸张！”
    微纳制造与智能传感技术，好东西啊，但留下……
    “啊这？这能行吗？”纪弘惊讶了：院士还能留一送一吗？留一个科学院送一个工程院？
    “只要他感兴趣，就问题不大。”刘向东说道：“院士的工作很自由的，原单位一般都不敢拦着，再说了，又不是加入卷耳，待一段时间而已！”
    “行！来了那就先待一段时间！”纪弘如此说道，他才不嫌人才多呢，越多才越好，哪怕是临时的。
    这是一章超五千字的二合一，今天就没有了，晚上要开车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