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阿狸，李木元，都不是你们的本名。想要查出你们的真实身份并不难，对吧，阿泽先生，尚杬女士！”罗兴向寂静的房间内抛出了一个炸弹。
    “入乡随俗，取一个适合在人类世界生活的名字，以前来智人国的兽人不都如此吗？”尚杬没有慌乱，这些情况都在预料之中，在来空天市之前，黑槿管理官已经给他们做过训练了。
    “的确，二位的经历都无懈可击，没有任何疑点。”罗兴笑了笑，“但这并不能说明你们不是带着别的目的来到这里的。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超脑的观察之下。你们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超脑的眼睛。”
    “观察？罗先生可真会遣词造句。”既然已经直来直往，那阿泽也没必要客客气气了，“明明是操纵！活在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的一生都被超脑，或者说罗先生你们操纵着。”
    罗兴站起身来，踱步到窗户前，他苍老的面容映在玻璃上，“二位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看来还是对这个城市有所误解。这里和你们国家里的城市不是一个概念。想必二位乘坐天空树电梯来这里之时，已经看到了这座城市的全貌。我敢说，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任何一座城市可以与空天市的宜居程度相比。但是，这里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在罗兴沧桑的声音之中，这座城市的变迁史缓缓展开。
    沿着天空树向西，不出五十公里就能到达精卫大洲的边缘，那里是一片汹涌波涛永不停止的海洋，也是让人类的先祖近乎全灭的地狱禁地，被称为风暴海。而与风暴海毗邻的空天市，便是人类先祖的“登陆之地”。这本该是一个充满历史韵味和纪念意义的地方，但因为距离风暴海太近，这里的气候条件极其恶劣。
    最初达到这里的人类并没有在此地停留。狂风暴雨和时不时侵入的滔天巨浪让这里寸草不生，为了谋得生机，人类的先祖跨越了半个大州的距离，最终在精卫大洲的内陆地区安营扎寨，繁衍生息。
    虽然历史上也有很多的能人异士想要来这里开疆拓土，无奈人类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还是太过渺小。这一切的转机发生在一百年前，年幼的罗兴跟随着父母来到这片无人之地。
    罗兴的父亲罗明盛和母亲顾佳文是当时默默无名的科学工作者。他们夫妻二人一辈子倾其所有进行潮汐发电技术的研究。简单地说，潮汐发电就是在海湾或有潮汐的河口建筑一座拦水堤坝，形成水库，并在坝中或坝旁放置水轮发电机组，利用潮汐涨落时海水水位的升降，使海水通过水轮机时推动水轮发电机组发电。由于常规电站廉价电费的竞争，智人国建成投产的商业用潮汐电站不多。因此，这项技术也并不怎么受人重视。
    但是风暴海的滔天巨浪，让这对夫妇看到了希望。只要驯服了这头狂暴巨兽，他们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就能在智人国声名鹊起。
    罗兴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是如何在这么恶劣的生活环境下度过童年的。他只依稀记得自己的童年充满了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但是，他的父母成功了。他们研发出了一系列新的高强度材料，来解决恶劣条件下的机组损耗难题。并冒死勘探获得了风暴海海岸线的精细地质地形图。在新技术和巨大利润的驱使下，很多资金开始源源不断涌向这片蛮荒之地。商业公司、能源公司、科研企业纷纷在这里安家落户，这便是空天市的雏形。
    短短几年间，近百米高的水坝平地而起，拦在风暴海和空天市之间，给了这座城市难得的安稳。汹涌的浪涛从令人恐惧的巨兽变成了人人喜爱的流动黄金。空天市获得了发展的机会。
    “阿泽先生是历史学家，应该懂得，为何我说这座城市和你们国家里的城市不是一个概念。”
    阿泽点点头，“大部分的城市都经历着农业部落、村落、城镇，最后到城市的变迁沿革。但是空天市一开始就是由科研人员和商业人员组建起来的。它严格来说不是一个城市，更像是一条工业流水线。”
    罗兴满意地笑了笑，回过头来，“工业流水线，阿泽先生的这个比喻非常恰当。这里的人，不是为了享受生活而降生在这里的。这座城市的人，生来就背负着使命，便是穷极一生，为整个国家的科技进步奉献。”
    “没有人生来就背负着使命！”尚杬说道，她一眼看穿了罗兴冠冕堂皇的话语之下掩藏的痼疾，“你不过是想让这个城市的人，分担你童年的苦难罢了。你的父母一辈子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一般，我想你的经历也是延续了你父母的一生罢了。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说实话，你们如此的奉献精神，我深感佩服。但是，这不是你能强迫别人选择的理由。每个人的意志都是自由的……”
    “自由的意志？哈哈哈！”罗兴听到这句话时，面容开始有些扭曲，本就布满皱纹的脸，更显得沟壑纵横，让人生厌，“进来吧。”
    说罢，蔚辰走了进来。
    阿泽和尚杬看着这酷似简清的狼人，既不明白罗兴叫他进来是何意，又隐隐感到不安。
    “斟茶！”罗兴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蔚辰走上前，弯下腰，毕恭毕敬地给三人的茶杯都续上了茶。
    这个时候，阿泽才看到，这个狼人耳朵浓密的毛发中，塞着一对蓝牙耳机，隐隐散发着蓝光。
    “跪下！”罗兴继续说道。
    狼人毫不犹豫地跪在他们面前。
    “把地板舔干净！”
    狼人伸出红色的舌头，开始靠近地板。
    “你干什么！”阿泽忍不住，直接冲过去拉住蔚辰。但是他的力气可比蔚辰小太多了，蔚辰的舌头已经贴在了地板上。
    “可以了。”罗兴对蔚辰的表现很满意。
    接到指令之后，蔚辰停止了自己的行为，但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你这么做，太过分了。这里面的就是你的无线脑机接口吧！”阿泽眼含怒火，伸出手就要把蔚辰耳朵里的耳机取出。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如果你想让这只狼人活下来的话。”
    阿泽停住了手。
    “无线脑机接口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因为大脑的运行方式，和我们的电子网络并不一样。几年前我们研发出来的有线脑机接口，就已经是最完美的版本了，只可惜这些人看不到它的价值。”罗兴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副耳机，便是与蔚辰戴着的同款。他轻轻触碰了耳机的开关，激活了这个设备。这个时候，一根扭曲蜿蜒的纤维从耳机里慢慢探出来，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蠕动着，探寻着。
    “这是什么东西？”尚杬着实被这一幕恶心到了。
    “你们应该知道，我父母就是靠材料学上的突破才完成了这一壮举。超脑科技是材料学的顶尖科技公司。这个就是我们这几年集中攻关研发出来的人造神经纤维。只要激活以后，它就可以顺着人的耳道，自动找到通往大脑的路，最终和人的大脑连接起来。”罗兴伸出手指抚摸着那宛如活物的纤维，可那纤维似乎因为没有探查到大脑，又缩了回去。
    “无线脑机接口……其实是，有线的！”阿泽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而眼前的狼人蔚辰的大脑，已经被这玩意儿扎根了！
    “如此，尚杬小姐，你还认为每个人的意志都是自由的吗？”
    尚杬和他对视，恨不得此刻便手撕了他。但现在他们身处于敌营，她贸然动手不仅无济于事，还会连累阿泽。况且他们还身负重任。
    不过，从罗兴的这番话来，尚杬还是确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既然无线脑机接口是一个幌子，那么超脑依旧无法探查她和阿泽脑海中的真实想法。他们的真实计划暂时还是安全的。
    只是，为何眼前这个罗兴会直接和他们摊牌，把自己的计划就这么公开给了她和阿泽。要么，罗兴没打算让两人活着离开，那么这个秘密自然不怕泄露；要么，就是他商人的本质，想要一场交易。
    此外，眼前这只被罗兴操纵的狼人，和简清如此之像，他的真实身份该不会……
    “就为了说明这个狗屁想法，所以你就拿这个可怜的狼人兽人来做实验吗？”尚杬决定一个问题一个问题从罗兴嘴里套出答案来。
    罗兴果然也不掩饰这只狼人的来历，“这啊，只是我们昨天在风暴海海岸发现的一只身份不明的兽人罢了。我想可能是一只热爱探险的狼人，要么就是海难的幸存者。既然来到了这里，我便叫人把他带来，也好给尚杬女士你们展示一下。”
    身份不明的狼人……
    尚杬和阿泽眼神对视了一下，难道说真的是……
    蔚辰眼中空空如也，就像耳中的那玩意儿并不是可以给予人无限信息的脑机接口，反倒是吸取人魂魄的怪物。
    “不仅仅是行为，就连想让他说什么话都可以哦。”罗兴又按动了一个开关，然后张开嘴，但声音却是从蔚辰的嘴里发了出来。
    “进吧……阿泽，还有尚杬！”狼人又说出了同样的话。
    这话是阿泽和尚杬进房间之前狼人说的，看来当时的这句话是罗兴故意通过蔚辰说的。目的该是为了试探他们。
    这些种种行径让阿泽感觉无比恶心，就像是自己正在被人操纵者一样难受。
    “他本该接受医疗救助，你却直接把他变成了一具玩偶！”阿泽一想到他可能真的是简清，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了。再加上，经历了白灵一战之后，阿泽已经对这种操纵人灵魂的行为深恶痛绝。
    “不不不，阿泽先生此言就过了。”罗兴纠正道，“他自我意识还是保存着的，只有在激活脑机接口的时候，意识才会被耳机的指令覆盖。说是玩偶未免太可怜了，更像是一只听话的宠物，或者奴仆吧。”
    奴仆！圣战期间，兽人曾经被人类压制，被人类作为仆人和奴隶，这是兽人世界的屈辱历史。罗兴再次用这个词来形容蔚辰，让阿泽他们难以忍受。
    尚杬看到阿泽握紧的拳头，以及亮出的利爪，赶紧拉住了他，“为什么，你如今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地位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一切。难道是为了统治全人类，乃至全世界？”
    “噗哈哈哈，尚杬女士您可真会打趣老朽。我要这全世界做什么？”
    罗兴的回答出乎意料，既然不是想要成为统治者，那他的目的究竟为何？
    好在罗兴一如既往的“有问必答”，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我说了，这个城市的人，都是为了科技发展奉献一生。我也不例外。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更高水平的科技，为了星辰大海的征途！想来也是唏嘘，明明我们都已经具备了建造同步轨道电梯的实力了，但却连登陆月球都做不到……”
    这个理由着实让阿泽和尚杬意想不到。
    登陆月球？
    的确，迄今为止，别说登陆月球了，连所有的绕月飞行器都无一发射成功。乃至于我们对于太阳系其他星球的认识都比月球这个邻居多。月球就像是一个患有孤独症的庞然大物，拒绝一切的接触。
    这也催生了一系列光怪陆离的假说。有人认为月球是外星人的飞船，有人认为月球上居住着神明，还有人认为月球是一个生命体……
    说探月是全球科技发展的皇冠明珠也不为过。但这与脑机接口的关系，阿泽和尚杬一时也不明白。
    “究其原因，是因为我们的科技发展中有一项卡脖子的技术一直没能突破，就是运算能力。即便我们已经开启量子计算机时代，依然无法破解登月难题，因此，更强大的运算器才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所在。但是，超级计算机的能耗是巨大的，我们粗略估计，即便把空天市整个城市的能耗拿来供养超算，都不一定能解决问题。”罗兴看着蔚辰，如是说道。
    顺着罗兴的目光，阿泽和尚杬也注视着蔚辰以及他耳朵里的脑机接口。
    两人恍然大悟。
    “更强大的计算机，是指我们的大脑！”尚杬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想把这座城市的人都变成你的计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