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石头闹腾,婆婆灶屋熬糊糊;领导调整,新初半夜送材料
作者:吴其言   回家过年最新章节     
    小灶里柴灰还红着。新初母亲用火钳夹了些稻草进去,上面再架上干柴,她在柴灰里掏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埋头往里面吹了口气,火苗“轰”地声就窜了出来。
    等火晓得旺了,新初母亲又多架了几根干柴,这才站了起来。她往锅里加了两瓢水,把锅盖顺手盖上。转身又从菜板上拿了蒜水罐和蒜水棒,用锅里的热水烫了,再从瓷盆里舀起早已泡好的糯米、芝麻和黄豆,加了少许红薯,放盆里用热水清洗后,装进蒜水罐子里,用蒜水棒一阵“咚、咚、咚”地捣得粉碎。她又取出新初隔房王道平大爸那旱烟袋大小的白色布袋,用手搓了几下,便清洗得干干净净,再把糯米泥倒入袋中,用手不断揉搓、挤压,白里泛黄的米浆就接了满满一洋瓷碗。
    新初母亲忙过了这一阵子,锅里的水早已经滚烫。她从菜板那边的石墙上取下一铁架置入水中,在把洋瓷碗放在铁架上面,这才盖上锅盖。不一会儿,那糯米香夹杂着芝麻香、黄豆香、红薯香,还有“扑嗤、扑嗤”的柴火香,弥漫了整个灶屋。
    这时,小融就抱着小石头从堂屋走了过来,问:“妈,您又给我们弄的啥好吃的,好香哦!”
    新初母亲笑着说:“哪是给你们弄的,这是给我孙孙弄的,新雁,快把衣柜里中间抽屉上面的奶瓶拿来烫了。”
    新初母亲用汤瓢一勺一勺地把蒸熟的米糊糊儿舀入奶瓶,盖好瓶盖,放入冷水中冰了一会儿,一边用手试了冷热,一边说:“不多不少,不干不稀,刚刚好。”
    小融接过奶瓶说:“我来喂。”
    小石头就从那暖暖的小棉袄里伸出红红的小手丫,一把推了过去。
    小融再喂,奶嘴刚放在小石头嘴边,那小家伙双手一推,“哇”地哭了。
    新初最听不得小石头的哭声,也只有小石头的哭声,才能把他从电视机前引开,他从那边几步就跨时了灶屋。
    小融说:“妈,我跟您说过的,您这小孙子不得吃这些,他那择嘴得很,折腾人呢!”
    新初妈接过小石头说:“你和新初过去看电视,妈来喂。”
    新初和小融走到电视机前,正赶上《常回家看看》动听的旋律,再也听不到灶屋里小石头的哭声。
    电视里的歌唱结束,新初一动不动,回味着那感人的歌词和优美的旋律。
    灶屋里,小石头双手抱着空奶瓶,望着婆婆,满脸通红,嘟着小嘴,“咿咿呀呀”地说着除了婆婆说听得懂、大家都似懂非懂的语言。
    小融问:“妈,您是用的什么法术,小石头怎么就喝完了呢?”
    新初母亲说:“有你在这里,他肯定不得喝,再好的奶也没得当妈的奶好。你一走,他饿了什么都要吃,妈哪有什么法术哦!”
    小融瞪大了眼睛说:“这小家伙是怎么知道我在旁边的呢,我刚才不是躲在一边看电视吗?”
    新初母亲笑道:“味道,你身上的味道,母亲的味道,儿子一闻就知道,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身上的味道,当儿的最熟悉,一闻就闻到了。”
    小融就问新初:“你妈妈身上的味道,你熟悉不。”
    新初没答话,脸就红了。
    母亲说:“他长大了嘛,人一长大了,就把娘身上的味道忘完了。”
    新初回到城东,就听到一个爆炸性新闻。胡小梅告诉他说,县上的主要领导换了,而且与城东镇是惊人的相似,两位主要领导都是同时换的。与城东镇来的书记、镇长不同的地方在于,县委书记是个胖胖的矮个子,县长是个瘦瘦的高个子。书记姓田,叫田行健,县长姓王,叫王守坤。
    新初觉得这两人根据名字来说,应该很合:天行健,地势坤,有易经所讲的阴阳八卦的味道。胡小梅还说,新来的谭书记很正派,王县长很务实。
    新初似乎不太关心这些,他不停地问胡小梅:原来的书记、县长去哪里了?安排得好不好?
    胡小梅说县委王书记安排得好,做了通州区的书记。这个区是原来的通达县分出来的,虽然是新成立的,块头也没有宕渠县大,但人家毕竟在主城区,离通达市更近,随时可以见到市上领导。听说王书记下一步还要兼市委常委,那就更高一格了。
    新初急问:“那张县长呢?”
    胡小梅说:“张县长肯定不高兴啊!他本来认为自己接县委书记是顺理成章的事,不料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县委常务副书记找了省上的人,也要争这个县委书记!”
    “于是两败俱伤?”
    “是啊!上面用哪一个,都是个问题,有问题就要平衡嘛,国于是干脆两个都调起走,再从外面新调两个人来。”
    “这样也好,我们宕渠的干部在家就是几根虫,出去就是一条龙,喜欢窝里斗。上面这样做,有他的道理的!”新初似乎懂了些这里面的道道儿。
    胡小梅的话很快就得了证实,至少,新初关于对新来的县委书记的初步印象,与她说的大差不差。
    在节后不久召开的县政协会议闭幕式上,新任县委书记田行健同志发表了重要讲话。田行健先是程序式地向大会的胜利闭幕表示热烈祝贺,并对政协积极主动履职、加强民主监督提了几条并不算创新创举的要求后,他突地话锋一转,以“认识宕渠,热爱宕渠,建设宕渠”为题,发表了热情洋溢,也可以说得上是一声春雷、石破天惊的讲话,他从宕渠的昨天,说到今天,讲到明天,他讲人文历史,讲风土人情,讲党风政风,讲社风民风,讲得比宕渠人还宕渠人,比宕渠人还认识宕渠,比宕渠人还热爱宕渠,比宕渠人建没宕渠态度更坚决,行动更果敢,措施更有力。
    田行健书记在台上讲得激情飞扬,台下所有干部和政协委员听得热血沸腾。
    当天晚上,县电视台全文播放了田行健书记的重要讲话。第二天一大早,《宕渠报》以“认识宕渠,热爱宕渠,建设宕渠〞为题,头版头条全文刊载。为此,县委常委、县委宣传部部长杜泽轩同志熬到凌晨三点,逐字逐句校对了数遍,又嘱咐县报编辑吴良文再把标题套红,把“中共宕渠委书记田行健”几个字再加粗,最后再审了一遍样稿才签字回家。
    当杜泽轩回到家时,被吵醒的爱人极不耐烦,埋怨道:“喝这么大一晚上,我最烦你们开大会,一开大会就是吃饭,喝酒!”
    身心俱疲的杜泽轩也没好话,说:“你各自睡你的瞌睡,少说话,哪个在喝酒嘛,我是晚饭都没有吃,我在审报纸!”
    爱人像是更有气了,说:“又是你那个报纸,我硬是不明白,就是市报省报嘛,也有个总编审啊,哪像你,一个宣传部长一天晚上亲自审报纸,还审到天亮,我就不相信,一个宕渠是就找不到一个办好报纸的,就你最行!”
    杜泽轩说:“哪能跟人家比?人家是天天出报,我们是一周才出一次。至少办好报纸的人嘛,我正在找,总会找到的!你不睡,我睡了!”
    两会依然是在长时间的热烈掌声中,胜利闭幕。与会人员夹着资料,走出电影院大会议,依然是信心百倍,激情满怀。新初依然沿着那十多级台阶快步前行,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这一次不是赵大山,而是镇党委书记李天书,他说:“你今晚加个班,整个会议传达提纲,前面简单传达一两会精神,重点是县委田行健书记的重要讲话,最后要讲一步工作,重点还是要围绕‘三大战略,五大突破’,要着重强调一下基层党组织建设,关键还是几个示范点的打造,尤其是你们中心村的蔬菜种植基地,一定要打造成‘三讲’活动的样板,我争取要把田书记、胡部长请到现场去走一走,看一看,搞不好又要开个现场会。”
    新初说:“材料没问题,但蔬菜种植基地,怎么与‘三讲’联系得起来呢?”
    李天书说:“你真的是书读多了,把脑壳读迂了哦?蔬菜种植基地如果跟‘三讲’活动没有联系,我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去打造干吗?你以为我硬是要去街上摆个摊摊卖菜吗?至于怎么联系,你下去好好想想,你写材料的都不晓得,我怎么晓得?”
    李天书的话一说完,新初刚才会上的那种冲动与激情也就消失殆尽。他点头说:“晓得了!”
    新初回了家,又开始在床上打滚。小融一看,就知他又要写材料了。新初只要写材料,就必须在床上滚圈。看到新初的狼狈相,小融忍不住想笑,却又故作不知情地问:“今天怎么回事呢,当了办公室主任后,开完会还没人请吃饭,打麻将的也约不起人了吗?”
    新初有些无奈地说:“你以为办公室主任就是天天吃饭喝酒打麻将?明天要开会,我今晚要赶材料,传达两会精神。”
    小融心想这开会好,嘴里却说:“你们李书记抓那么紧?他好像也不是工作狂嘛!”
    新初:“你不要说,李书记除了刚来那几天,平时漫不经心的,像个耍耍客,关键时刻还是很有敏锐性的,传达两会精神在其次,关键这次是新任县委书田行健的第一个重要讲话,他要第一时间传达到全体干部职工。”
    小融说:“你以为都像你,一天就晓得瞎忙,忙得晕头转向,还不知道究竟忙了些什么!”
    新初说:“你一天晓得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想提纲。”
    小融便不再作声。
    一个会议传达提纲,其实也不需要写几大篇,新初在床上也没有滚几大圈就爬了起来,铺开信笺纸,一笔呵成。
    待他认认真真地抄写一遍,刚把年月日落下,打了个呵欠,正要上床睡觉,别在腰间的传呼就响了。
    传呼正是镇党委书记李天书发过来的。新初把电话回了过去,就听到李天书在电话那头问道:“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新初说:“李书记打得真是时候,刚刚好。”
    李天书说:“我估计也差不多了,你拿过来我先看看。”
    新初又看了看传呼,时间显示快到凌晨十二点了,就问:“拿哪里来啊?李书记您还在办公室?”
    李天书笑道:“这么大一晚上在办公室干嘛,在家,你上次来过的,带到家里来。”
    这时,桌上就有人喊道:“老大,牌给你发起不?”
    李天书转头喊道:“发起,发起。”又才对着话筒说:“我不跟你紧到说了,时间还早,抓紧过来。”
    新初搁了电话,说了句:“我给李书记送材料过去。”
    小融从被窝里露出脸来说:“好大一晚上了,去了早点回来。”
    新初下了楼,站在大路上拦车。他连续打了几个冷战,直到脚开始抖了好一会儿,一辆火车站方向过来的长安停了下来,车上挤着满满一厢人。夜色中并看不清楚人脸,只听到一个中年大姐的声音喊道:“进城,两块,走不走?”
    新初也喊道:“要十二点过了才两块啊,怎么就涨价了啊?”
    哪个沙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马上就到十二点了,走不走,你不走,我就走了。”
    新初便挤了上去,坐了半边屁股,给了双倍的价钱,再不想说一句话,一肚子气还没有消完,哪个难听死了的声音又在耳边嗡嗡直叫:“到了,到了,快下车。”
    新初下了车,走在闪闪的街上,四处漆黑一片,偶尔看到远处的高楼,还透出一星灯光,心里暗暗骂道:“这狗日的街道,哪像个县城,灯都舍不得开几盏。”
    几句脏话一骂完,肚子里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新初就到了顶楼李天书的门口,他的情绪就像电视机的频道,轻轻一按,就调到了快乐大本营。
    新初轻轻敲了敲门,脸上堆满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