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都在云辞眼中褪色。
只留下一地红色的血。
青女说着让她看一看回忆，就真的只是看一下。
做不了任何动作，说不了任何她想说的话。
一直困在身体里作为一个有意识的提线木偶，眼睁睁看着事情的起始。
直到现在，云辞才感觉有手轻轻贴在自己的后背。
透过青降的身体，贴着内里属于云辞的背。
“现在，你看到了。”青女的声音很轻，“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做？”
云辞垂眸看着面前漫开的血迹：“你在这里面，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如果青降就是青女。
那么，神女会因为一个凡人的身死而堕落吗？
“是像我一样，作为一个旁观者？”云辞反问着，“还是成为青降，迷失在你凡尘中的历练里？”
青女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的悬浮在云辞身后：“是我先问的你。”
“我知道。”大概是青女的手笔，云辞还被困在这具身体里无法动弹，“可是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救青降的姑娘名叫田师兰。”
在青降的视角里，云辞一直不知道田姑娘的闺名。
最后才在那个男人的嘴中得知了田姑娘的姓名。
田师兰。
“好巧，我在元湖府见过一个姑娘。”云辞语气微顿，“也叫田师兰。身边跟着一个小婢女，长得美艳，左眼下有颗小痣。”
这位相貌普通的田姑娘，左眼下也有一颗小痣。
“我想你大概不在乎那个姑娘过得如何。”云辞道，“不过我想告诉你。那个姑娘过得不好，一手生一手死的能力，让她被世人当做怪物排挤。”
当时在玲珑塔里，云辞几人遇到斩魔关卡的时候，遇到的正是一个曾经以凡身堕魔的田师兰。
那时候云辞还在想，心魔如何有这么大的能力？
将一个凡人引诱成魔后还得让昆仑山派人去诛灭。
倘若这个凡人，本身就经历过不平常的事。
那么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云辞已经想通：“你给了田姑娘一副好容貌，给了她新生，将她送去元湖府。”
青女沉默。
“不过你插手凡间的生死，还改了田师兰的容貌，消去了她的记忆……”云辞皱眉，“这些是造成田师兰拥有了你的一部分能力的因。”
后背贴着的手冰冷，似乎有雪花在云辞身后飘：“可是不对。这不是你需要吸食阴司纸的因果。你还做了什么？”
“这是我问你的问题。”青女没有否认云辞的猜想，“如果是你，你要如何做？”
“我？”云辞轻笑道，回答了青女一开始的问题，“若我是青降，我会杀了那些人。”
青女却叹气：“可是你修的是无情道。”
“无情道就不能杀人了吗？”云辞语气毫无波澜，“田师兰救了‘我’，那么为她报仇，是我应该做的。”
造成田师兰的死有许多缘故。
她信任的家族，还有那个她改变不了的世俗，都是田师兰死亡的真正原因。
那个被拒婚的男人只是一把刀罢了。
一把腐锈恶臭的刀。
“所以呢？”云辞问道，“所以当时的青降，又是如何做的呢？”
若是云辞，大概只会做到将那些沾有田师兰死孽的始作俑者杀掉。
其他人只是幕后推手，虽然可恶至极，但是云辞并不会主动沾上因果动手清除。
青女轻叹出声，和田师兰无数次从后抵在青降头上一样，将下巴靠在青降的头顶上。
“我……将晋城所有人，一个不落的，炼制成了外面那些东西。”
“至于刚才那个男人。”青女承认了自己是青降的事实，语气里是快意，是感慨，“我将那个男人，洗干净当做那些东西的第一顿食物。”
“亲眼看着他，被一点点吃干抹净。连个骨头都不剩。”
神之所以是神，靠的就是祂们与生俱来的一颗悲悯之心。
祂们的职业是庇佑苍生。
而青女作为一个神，为了一个姑娘将整城的人炼制成青面鬼。
她的神格自然也被剥夺。
“你做的这些，后悔吗？”云辞问，“你为了她舍弃了你的身份，变成这副样子，有后悔吗？”
高高在上的神女，如今却要靠着带有诅咒的阴司纸的香火维序生命。
这样憋屈的活法。
青女后悔吗？
“你也知道染血的阴司纸是诅咒。”青女抵在青降头顶上，“但其实我身上的诅咒不是阴司纸的原因，而是外面那群东西。”
青女将云辞从青降身体中推出：“它们存在的每一刻，都在提醒我当初的那件事。”
四周再度生出许多冰晶。
不同的是，这次树枝形状的冰棱上点缀了许多红色的花瓣。
空气中夹杂着梅花香气与血腥味。
地面那摊被血染红的雪还保留在原处。
云辞回头，看着青女漂浮在半空，弯着腰，用手轻抚过青降脸上那些红痕。
最后点在手腕上被磨破的伤口上。
那是青降死命挣脱绑住她手的绳子所留下的伤。
青女看着手腕，低声问道：“你说你在元湖府见过田师兰？”不等云辞回答，她继续问道，“那她最后，有寿终正寝吗？”
当初为了让复活回来的田师兰重新开始，她找了一个没人的湖。
亲自搬了一块地为田师兰创造出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还在田师兰身上下了一个平安顺遂的祝福。
“没有。”云辞抬手折了一枝开满红梅的冰晶，“她后面堕魔被诛杀了。”
青女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啊。”
云辞将梅花枝捏在手指尖旋转：“你早该清楚这个道理的，强扭的瓜不甜。”
田师兰死的冤枉。
但这些是个人的命数，青女却用自己的能力将田师兰强行复活。
自然也就有了后面的那些事。
“你要我渡谁？”云辞问，“田师兰已经死了，堕魔的她再也算不上凡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下辈子。若是你想要我渡的是田师兰。抱歉，我做不到。”
青女挥了挥手，很快有雪花将面前那滩被血水染红的地掩盖上。
“其实已经不需要了。”青女摇头，“不管是如今已然无法回头的我，还是姑娘。都不需要了。”
云辞也看着那被重新覆盖上一层雪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