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四的车子停在不远处的马路边。
一群人气哼哼的跟在后面,嘴里骂骂咧咧。
姚老四的媳妇吴莲忧心忡忡,总想起姜且让他们早点回家选棺材的事。
明明那只是一句恶毒的咒骂,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老公,我心里发慌。”
姚老四在气头上,没搭理她。
他走到车边,深吸一口气,回身看向众人。
“实在对不起,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大嫂摆了摆手,“跟你没关系,是他们不近人情。”
二嫂愤然道:“好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姜且说话太过分了,真以为自己有钱了不起吗。”
三嫂向来懦弱,没出声。
吴莲:“你们说,真的是公公在向我们讨债吗?”
姚老四瞪着媳妇儿,“她信口开河的话你也信?”
吴莲张了张嘴。
怎么能不信?
他们不就是奔着姜且能掐会算,还会抓鬼驱邪才来的吗?
她觉得姜且说话,至少百分之八十是真的。
可她不敢忤逆丈夫,只能闭上嘴,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大家各自上车,姚老四的车行驶于最前方。
自从哥哥们出事后,他做任何事万分小心。
开车速度不快不慢,力求稳当。
一个小时的车程,姚老四硬是花了快两个小时。
入市区后,亲戚们各回各家。
姚老四把车停在路边,让妻子去超市买点菜,自己则去烟酒店买了一包烟。
他站在路灯下点了一支,用力吸了一口。
袅袅升起的灰白烟雾中,他忽然看到街对面站着一个人,正在冲自己招手。
熟人?
姚老四愣了下,皱着眉头紧盯对方。
随着烟雾散开,逐渐看清了对方的五官。
“……”姚老四定住不动,脸色煞白,“……爸……”
老人仍旧站在对面挥手,嘴巴在动。
似乎是说:“过来,过来。”
烟灰烧到手。
姚老四猛地惊醒,扔掉烟头用力踩上两脚。
他快步走进超市,看到媳妇的身影后才松了口气。
见他急匆匆的样子,吴莲纳闷:“怎么了?”
“我刚刚看、看到我爸了。”
吴莲的脸色也变了,焦急道:“走,我们快回家去,听说家家户户都有门神守着,家里最安全。”
对,有神的地方厉鬼肯定不敢靠近。
夫妻俩紧赶慢赶回到家,屁股沾到沙发的瞬间,姚老四全身心放松下来。
甚至开始怀疑,那一幕会不会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吴莲去厨房做午饭,做到一半时,开口对外面喊道:“老公,进来帮我剥蒜。”
“你中午自己吃,我去趟店里。”
姚老四说着,穿上厚外套往玄关走。
吴莲跟出去,“店里不是有小张他们吗?”
“小张搞不定,是收款系统出了问题,要重新人脸验证。”姚老四心里有点虚。
却要反过来安抚担忧他的妻子,“放心,我很快回来。”
吴莲的心扑通直跳。
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姚老四出了家门,打着电话走进电梯。
那头的小张也不知道在干嘛,一直不接电话。
“小兔崽子,肯定又在偷懒!”姚老四黑着脸按下关门键。
电梯开始下行。
大约过了十来秒,轿厢猛地晃动了下,停了。
头顶灯在闪烁,光洁的电梯门上印出两道人影。
一道人是姚老四,另一道……是他的父亲。
姚老四瘫软到地上,仰头看着那张熟悉,却阴气森森的脸。
“爸,爸……”
“爸,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姚老四开始磕头认错。
砰砰的撞击声回荡在轿厢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看向四周和电梯门上,父亲不见了。
姚老四从地上爬起来,同一时间,电梯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原来电梯卡在了两层楼中间。
手机响了,小张回电话说:“老板你到了吗?好多客人排队等着付钱呢。”
他开的烟酒店,就在小区附近。
“我马上到。”姚老四抬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把每个电梯按键都按了一遍。
又挂掉小张的电话,打给物业。
提示无人接听。
今天是倒霉到家了。
他心一横,两手抠住电梯门朝两边打开。
本以为不会成功的事,轻而易举办成了
——金属门被打开了。
物业的监控室里,负责看监控的保安正一脸震惊。
这位业主进电梯后便开始打电话,紧接着,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乱按电梯。
电梯被他按出了故障,卡在两楼层中间后,他又徒手开门。
现在,正往外爬。
腰间的对讲机响了,经理问:“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业主正往外爬呢!经理,你们得快点!”
姚老四两手抓住两层楼间的楼板,费劲儿的往上爬。
轿厢里响起轰隆隆的声音。
沉重的轿厢开始下行,姚老四的半截身体卡在那里,很快胸骨就被压断,吐了口血。
疼痛和窒息感,反而让他的视野变得清晰。
他看到父亲站在电梯外,又在对他招手。
他说:“过来,过来。”
转瞬,姚老四的上下身分离。
死亡前一秒,他突然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对自己。
因为是他,用枕头捂住了那张慈祥的脸。
——
姜家的祭祖很正式。
各项仪式都要顾全。
一大清早,姜姥爷便带着孩子们去了附近乡里,他们穿过一道道田坎,停在一块地前。
姜姥姥,姜姥爷的父母都葬在这里。
姜且把火盆放进石灰粉画的圈中,一边说着祝福逝者的话,一边朝火中扔纸钱和元宝。
今天的火烧得特别旺盛。
几点火星子飞出来,随微风绕着一家几口盘旋几圈。
姜姥爷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泪。
前几年女儿忙着找孩子和赚钱给儿子治病,冬至顾不上回家。
是他一个人孤孤单单,拎着塑料袋来看望亲人。
“爸你哭什么,小心我妈笑话你。”姜丽书用纸巾给父亲擦了擦眼泪。
其实她的眼眶也是红的。
姜姥爷拍开女儿的手,“咱们家总算是团圆了,真好,真好啊。”
姜且的睫毛颤动了,抿了抿唇。
晚上,她回到房间里,请来两名鬼差。
阿旁受宠若惊地捧着姜且塞的金元宝,“姜小姐有话吩咐就行,何必这么见外。”
说着,偷偷捏了下手里的元宝。
大约是姜且道行深,元宝都比普通人叠得更有分量。
阿寿比同事机灵。
这一带很太平。
姜且请他们上来,为的肯定不是拘魂和告状。
他揣好元宝,低声道:“姜小姐是想问这具身子的原主吧?”
“嗯。”姜且望着他,“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