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成吃过早饭,吩咐王永进领着回家的民工拆窝棚走人;自己则带着留下的民工直奔李堂村工地。李堂村的民工早已站在河堤上等他们了。
他见了张永福和李广跃,拿着小棍站在堤上面比划着说:“我是这么想的,首先要加固好东边这条拦河坝,确保它不再往河底渗水,然后将河底一分为二,在此处打一条围堰,将南面这片淤泥隔离出来,等清理出去后,再在此地挖一个蓄水池,无需太大,有一间屋子大小即可,如此一来,既可储存坝下渗过来的河水,又能将北边河底的淤泥汇聚到这里……”
“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干北边这一大片了,等北边验收合格了,再去干南边这一小片,最后用围堰的土填上蓄水池。”广跃听了恍然大悟。现成又比划着说:“若大家齐心协力,天黑之前就能将南边这片泥糊涂灌进蓄水池抬走,明天一早就可以拾掇北面了,如此干下去,不出三天定能完工。”
“好!”张永福兴奋地一拍大腿说。广跃问道:“现成叔,这河底没土,围堰如何打呀,总不能将堤上的土再弄回来吧!”
“这好办,派几个人下去打上几根木桩,捆上几块木板一拦就行了。”现成笑着说道。张永福又问:“这些烂泥巴咋弄出去啊?”
“派人买十几个铁桶就得了。”现成扔掉手里的小棍说,“我们的人负责下河去打堰,你们派人准备木桩和木板。”
“这木桩和木板哪里弄去?”广跃听了又犯了难。现成低头沉思片刻,说道:“要不,将你们的地排车拆了,车架一横也能抵挡一气。”
“好,这办法好。”广跃拍手叫好,立刻吩咐民工将地排车拆了。现成又问:“你们准备长筒胶靴没有?”
“前几天买了几双,恐怕不够。”
“这好办,去买水桶时再买几双也就是了,最好是高一点的,广跃,这事你赶快派人去办。”张永福吩咐道,又问现成,“现成哥,你还有啥要求,一并说出来,让他们一起办也就是了。”
现成守着广跃,只是笑笑,没再说话。张永福心里明白,笑着说道:“哦,我明白了,这事我安排人去办。现成哥,这里就交给你了,上午我和广跃好好请你一顿。”
广跃心里着急,二话没说便将任务逐一分派下去。干活的民工留下,剩下的回窝棚休息,养精蓄锐。一切安排妥当,民工们便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老河湾留下的民工,都是精壮劳力,他们有的加固土坝;有的清淤;有的挖掘蓄水池。五毛钱的补助极具诱惑力。当时生产队的一个工(10分)还合不到三毛钱,也就是说,即便是一个壮劳力,在家干一天农活也挣不到三毛钱,所以现成不敢公开补助的数目,但这些留下的人,个个心里都有数。
德福这家伙鬼点子多,见别人干得起劲,自己却装得无精打采。崇高见状,关心地问道:“德福哥,瞧你有气无力的样子,肚子好点没?”
“哎哟,哥真是服了你了,你要不提这一嘴,哥倒忘了,经你一说,我反倒想去茅房了,哎哟哟,不行了,我得去趟茅房。”德福说完便将铁锨一扔,捂着肚子向茅房跑去。照怀看着他的背影喊道:“德福哥,你别硬撑了,不行就回家吧!”
回家?鬼才想回家嘞!回了家,你每天给我补助五毛钱啊!德福心里想着,暗自得意,渐渐跑远了。崇高笑着对照怀说:“他哪是肚子不好?准是去茅房解决去了。”
“哈哈哈,这是想媳妇了。”众人笑道。现成正在指挥民工打堰,听到这边的说笑声,吆喝道:“干啥嘞干啥嘞,一个个都像吃了蜜蜂屎似的,快给老子干活,这边要是打好了堰,你们那边却连个坑都挖不好,小心老子不让你们吃饭。”
赵德福离开工地,偏不在就近如厕,宁愿跑得远些,而去远处如厕,须穿过一片小树林,那边也有一排茅房,茅房外面就是当地老百姓的耕地。
河两边的地大多种上了麦子,眼下已是一片青黄。麦地之间偶尔也夹杂着一两块白地,是留的春地。靠近茅房的这块地就是留的春地。这地里原来种的是红薯,红薯捯过后,常有人过来翻地捡漏。此刻就有俩十七八的姑娘在捯地捡漏。她们一边用抓钩扒土,一边弯腰捡拾扒出来的东西。赵德福蹲在茅房里,却拉不出什么东西,自感无趣,只隐隐听见俩姑娘边捯地,边埋怨道:“扒拉了这老半天,净是红薯根子,连个红薯毛也没见着。”
“能扒出这些红薯根也就不错了。”
“回家一准挨骂。”
“挨骂?挨谁骂?”
“俺娘呗!”
“嘻嘻,这穷日子过得,谁不挨骂呀,等你寻了婆家,就不会挨爹娘骂了。”
“我才不想出嫁嘞,有啥好?”
“没羞没羞,你也就嘴上说说吧!”
“哎,你是不是想女婿了?”
“谁想他了,总共才见过一次面,现在连他啥样都记不清了,才不想他嘞!”
……
俩姑娘毫无顾忌地说着悄悄话,却不知有人正在茅房偷听。待走近茅房时,俩姑娘听到茅房里有男人的咳嗽声,吓得花容失色,拔腿就跑。德福见状,索性走出茅房,提着裤子朝俩姑娘奔跑的方向说了几句骚情话。
张永福在大队各生产队工地上转了一圈,发现大多都快完工了,又回到李堂村这边来,看到蓄水池早已挖好,现成正指挥着民工往池里流淌泥水,抬泥水的民工正用水桶往堤上抬,心里感到十分满意。现成见他过来,笑着说道:“你看,这么一来,我们很快就能往下开挖了。”
“我早就说过嘛,还是你有办法。”张永福笑着说,“酒肉我都准备好了,要好好犒赏你这位大功臣。”
“哈哈,啥功臣不功臣的,有口饭吃就行了。”现成笑道。张永福也高兴得合不拢嘴。二人正在说笑间,忽见附近村里急匆匆跑出一群人,手里还都掂着家伙,嗷嗷叫直奔工地这边来了。民工们见状,惊讶道:“这是出啥事了。”
“哎哎,现成哥,你看你看,咋直冲我们这边儿来了,我们与当地百姓也没啥瓜葛啊!”张永福满腹疑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现成更是一头雾水,连忙说道:“哎呀,不好,你看他们那气冲冲的样子,一准是冲我们这边来的。”
“这他娘的就奇怪了。”二人心里嘀咕道,但很快,一伙人就骂骂咧咧地来到李堂村工地上。领头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下巴长着络腮胡子,一到工地就吆喝道:“停下停下,都他娘的给老子停下,你们是哪里来的民工?谁是领头的?”
张永福见他来势汹汹,惊得目瞪口呆,只得掐了烟头站起来问道:“老乡别骂,出啥事了?”
“你是这里的领导?”络腮胡子气冲冲问道。守着自己这么多民工,张永福也不想丢份子,便硬气地回道:“不错,有啥话就跟我说好了!”
“好,有领导出面就好,俺也不是那不讲理之人,实话告诉你,你领的这些民工里有人耍流氓。”
“哎,这位老乡,无凭无据的,你这话又从何说起?咋就一口咬定是我们这里的民工呢?”张永福质问道。络腮胡子吆喝道:“我姑娘说,调戏她的民工就是往你们这边跑的,不是你的民工又是哪里的?”
“这位老乡,你说这话我就不大爱听了,凡事跳不过一个‘理’字,如果小偷偷了东西,跑进你家躲藏,那就是你家的人了?”
络腮胡子被张永福怼得一时语塞。另一个黑瘦之人说道:“反正就是朝你们这边跑的,不会错,快把人交出来!”
“哎,老乡,你们认识这人吗?”
“我们不认识,但俺闺女认识。”
“你闺女呢?”
“俺闺女没来。”
“那就不好办了。我这里这么多民工,我哪知道是谁啊?要是你能找出来,不用你说,我定会严肃处理,现在你连人都不认识,让我如何处理?”
“那好,后面的,去,回家将我姑娘叫过来!”络腮胡子回头招呼一声,便有人回村去了。现成见络腮胡子行事虽有些莽撞,却也是实诚之人,便上前递了一支烟,笑容可掬地说:“老乡啊,你要是知道是谁就好了,来来来,消消气,抽支烟等你姑娘过来指认。”
“你们这里谁去了茅房,一查便知道了。”络腮胡子接过烟,气消了一些。张永福说:“这里民工这么多,上厕所的又不止一个两个,往哪查去?”
“你看,去树林那边厕所的,恐怕没几个吧!”络腮胡子指指树林外边的那一排厕所。张永福抬头看看说:“那也行,你们要是有耐心,容我去查查。”
“哎哎,”现成笑着劝慰道,“我看这么办,不如等你姑娘来了再说吧!”
“也行,不过,你们这里的人都听好了,在我姑娘没有到来之前,你们谁也不许离开,要是我姑娘认出了是谁,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络腮胡子对着民工吆喝道。有的民工回道:“放心,我们不会走。”
“对对对,是得给我们大家一个明确的说法。”民工们纷纷起哄。络腮胡子将眼一瞪说:“咋?你们敢说认不出吗?好,要是认不出,咱们两不相犯。”
“那不行,我们不能背这黑锅!”民工们嚷嚷一片。张永福立刻怒斥道:“你们闭嘴,跟着瞎嚷嚷啥?”
“好了好了,大家都耐心等等,等姑娘来了,只管认人就是了。”现成又不失时机地给众人散了烟。众人吸了烟,许久也不见村里来人,络腮胡子开始有些急躁了,高声骂道:“妈的,咋还不来?再派一个去看看。”
半晌,村里有人跑了过来。络腮胡子一照面便劈头问道:“这是咋回事?”
“咱姑娘……”来人附在络腮胡子耳边嘀咕了一阵,“情况就是这样。”
“妈拉巴子的,这到底是咋回事?走,回家。”络腮胡子气愤地骂道,然后转身向村里走去。众人见领头的走了,也都悻悻地跟了去。
张永福见众人走得远了,才掐着腰破口大骂道:“是哪个狗熊惹的事,待我调查出来,老子要活劈了他。”
赵德福吓得半死,低头坐在田埂上默不作声。崇高早已猜到是他了,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待众人走后,才舒了一口气。休息时,二人躲到僻静处,崇高悄悄问道:“德福哥,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嗯!”德福轻轻点了头,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崇高听了,笑着责备道:“你呀,真没出息。”
“哎呀,你别取笑哥了,快替哥想辙啊!”德福央求道。崇高又笑着说:“你也别担心,其实这根本不是事。”
“怎见得?”德福急忙问道。崇高说:“你想想看,她们又没看清你的脸,她们说是你,你承认啊,依我看,她们是不敢来指认的,怕就怕张永福真的调查,那就纸包不住火了,现在看来,他也不想让事态扩大,只是虚晃一枪罢了。”
“嗯,这就好。”德福听了崇高的分析,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