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凝视猎户,沉声道:“老兄,我与侯爷此行,正是为解救九原县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有何冤屈,尽管道来,我等必为主持公道!”
“没错,猎户大哥,我想先了解一下,山脚下那片焦土上的尸体是怎么回事?”方奕问。
猎户未料二人首问此事,眼中闪过恐惧与愤怒,双手紧攥衣角,颤抖道:“是……是那狗官干的好事!”
“什么!真是陆东荀所为!”方奕怒视张文远。
张文远依旧镇静,追问道:“陆县令为何要残害自己的百姓?”
“那狗官横征暴敛,逼迫我们交出所有粮食,有人忍无可忍,欲往都督府申诉,却不慎消息走漏,被狗官知晓,便派其私兵将众人捕获,全……全杀了!”
猎户咬牙切齿,眺望着山下道。
“这狗官!陆无德!”
方奕愤慨不已。
张文远却敏锐捕捉到关键信息,急问道:“你说私兵?这陆县令有多少私兵?”
“近千人,都是他昔日为知府时收编的军队。”
方奕眉梢微挑,显露出几分讶异之色,“一千人?据我所知,咱们九原县总共不过万余人口,县城凋敝至此,陆东荀竟还能供养如此规模的私人武装?也难怪百姓们闻之色变,无人敢于反抗。”
猎户队长叹了一口气,道:“谁又敢反抗呢?那狗官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依仗表妹是大都督的侧室,再加之同党坐镇宁德府,别说反抗,哪怕心中稍有不满,也难逃一死。”
“他倒是真将自己当成了土皇帝,看来一旦撕破脸皮,陆东荀根本不会把我放在眼中。”方奕瞥了一眼紧锁眉头的张文远,语带忧虑。
张文远面色微变,低声对方奕道:“情况复杂,侯爷,容臣借一步说话……”
两人移步一旁,张文远压低声音道:“侯爷,在猎户面前直言,恐会激起他们更深的恐惧,不利于我们取得他们的帮助。”
方奕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
张文远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如今局势棘手,即便收集到陆县令的罪证,要让他在九原县伏法亦非易事。”
“你是顾虑那上千私兵?”
张文远点头确认,方奕连忙接口:“私自蓄养军队,已是重罪,大周之内哪有县令有此等实力?”
“那些士兵实为巡防军,本就登记在册,非陆县令私招。况且九原县三面受敌,储备兵力以防外侵,也有其正当理由。”
听罢,方奕长叹一声,“陆东荀确有几分狡猾,擅长于律法之间寻隙。我身为皇子,岂能被一个小小县令难住?”
“目前唯有请诸葛瞻出面。他身为兖州总督兼巡抚,有权罢免地方官员。”张文远提出。
“但诸葛瞻与陆东荀还有妹夫这层关系,谁又能保证他会公正无私,不对陆东荀网开一面?”方奕冷笑道。
“诸葛瞻品行高洁,绝不会包庇陆东荀这样的贪官。只是他常年在外领军,肩负抗御北族重责,恐无暇顾及区区一县之事。”
“的确,我无法擅自离境,你又是京畿禁卫副统领,若直接前往,必会引起猜忌。那么,我们该如何是好?”
正当方奕一筹莫展之际,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诸葛静琪。先前她曾言欠自己一个人情,作为兖州大都督之女,定有解决之道。
一番密谋后,方奕与张文远定下计策,又从猎户处探得更多消息,二人趁夜色驱马至九原县界碑前。
“张统领,这封信请务必亲手交给诸葛静琪。我们的计划能否成功,全在于你了。”
方奕边说边将刚写好的信函递给张文远。
“微臣定不负使命,五日内必定赶回助侯爷铲除奸邪!但侯爷身处龙潭虎穴,亦需万分小心。陆县令兵马众多,万一玉石俱焚,侯爷安危堪忧!”
张文远担忧地说。
方奕微笑道:“放心,我会装作毫不知情,乐不思蜀,让陆东荀彻底放松警惕,这份心机我还是有的。”
“好,微臣若能提前归来,会在县城鼎丰酒楼等候侯爷!侯爷保重!”
张文远拱手作别,策马疾驰向兖州都督府。
方奕则调转马头,前往附近县城与小柔和众人汇合。
连日劳累之下,他未及向小柔说明详情,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车队再次启程,真正踏入了九原县境。
方奕终得亲眼目睹那位一手遮天、权倾一县的知县——陆东荀!
……
正午时分,两驾马车悠然驶入九原县的疆域,未待方奕足踏实地,一阵欢腾的乐音已先声夺人,响彻周遭。
及至下车,眼前的景象恍如隔世:迎宾的队伍绵延如龙,领头的陆东荀满脸春风得意,其侧是精明的林师爷伴随左右。
方奕惊觉,即便是九原县界碑边的杂草亦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石碑上还别致地绑着一朵艳红的花朵。
“侯爷,这哪是迎接,分明是接亲的架势嘛。”
小柔嬉笑着贴近方奕耳畔低语。
“确实,小柔,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按昨晚商量的办。”
虽已踏入兖州,方奕无需再故作痴傻,但在陆东荀面前,他选择了寡言,这份沉默反倒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最佳策略。
因此,方奕与小柔事先约定,所有与九原县的交涉由小柔应对。
然而,小柔此刻却显得有些怯场,她轻轻扯着方奕的衣襟,细声说道:“侯爷,我害怕,我这笨嘴笨舌的,生怕耽误了侯爷的正事。”
“平日里跟我不是挺能聊的吗?”
“那都是跟侯爷玩笑打趣,说些无关痛痒的事。”小柔宛如一只畏缩的小猫,羞涩地说着。
“如此甚好,你越是显得笨拙,陆东荀便越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走吧!”
话毕,方奕轻轻一推,小柔踉跄几步,几乎跌倒在陆东荀面前,支吾着讲了几句颠三倒四的官话。
陆东荀听得似是而非,好在这老于官场之人处事圆滑,未让小柔太过难堪,随后,在喧闹的锣鼓声中,一行人被迎进了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