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狱房。
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步入房间,目光如炬,环视四周,张蓥被牢牢束缚于木架之上,面容显得十分憔悴。
角落里,一房间被厚重的黄布遮掩,显得格外神秘,怀恩不禁心生疑惑,问道:
“此屋何以蒙布?”
黄赐躬身答道:“一愚钝内侍不慎打碎屋内瓷器,满地狼藉,尚未收拾。”
怀恩轻瞥张蓥,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张大人,此间待遇,可还满意?”
张蓥挣扎道:
“怀恩,速请陛下至此,我有要事相告!”
怀恩悠然坐于内侍奉上的太师椅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张蓥啊张蓥,你我共事多年,你怎会如此天真?以为真能见到陛下?”
张蓥心急如焚:“你意欲何为?”
怀恩眼神冷冽:“陛下之面,你恐是无缘再见了,咱家怎会任由你到陛下那胡言乱语?”
张蓥愤慨:“你想杀人灭口?”
怀恩冷笑更甚,回忆起往昔:“记得当初,还是李贤大人让你联系我,我们方得联手。
这些年,我为你们东林党鞍前马后,做了多少事?如今你却要反戈一击?”
张蓥无奈苦笑:“朝中局势已变,东林党被摧,我亦是迫不得已,怀恩,你何不趁早抽身?”
怀恩闻言,怒目圆睁:“我岂能轻易言败?
只要耐心等待时机,总有东山再起之日,至于你……”话语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绝。
张蓥颤声问:“你……意欲何为?”
怀恩轻抿香茗,悠然道:
“明年今日,府中自会为你祭奠。”
张蓥强笑掩饰惧意:“你欲取我性命?
陛下将我托付于你,你怎敢擅动?
你又如何向陛下交代?”
怀恩冷笑:
“此事无需你虑,我自会寻一替罪羊。”
张蓥惊恐交加:
“不……不可,怀恩,不要杀我。”
“你大可放心,他杀不了你!”
一阵众人耳熟能详的声浪回荡,黄色帘幕悠然掀开,成化帝朱见深端然稳坐龙椅,太子朱佑樘恭立一侧,锦衣卫与万通等重臣环伺,内阁大臣与六部尚书皆跪伏于地,场面肃穆。
朱见深缓缓开口:
“怀恩啊怀恩,你欺君瞒上十数载,此等‘大恩’,朕该如何‘回报’?”
言罢,怀恩惊愕失色,随即跪拜,颤声道:
“奴婢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
朱佑极望着眼前的怀恩,实在想不到,这就是那个历史上被文臣反复赞赏和提及的好宦官。
《明史·宦官列传》中就重点表扬三个宦官,说到明代宦官,就三个最有贤明“怀恩、李芳、陈矩辈!”
刚来明朝时,朱佑极还不明白,现在总算明白了,对文臣好的皇帝,那就是好皇帝,宦官也是如此,只要不是跟自己一条心的,那就是坏的,真是文人本色呀。
朱国桢也说:三代以下,称贤主者,汉文帝、宋仁宗与我明之孝宗皇帝,十八年来,深仁厚泽,几于必世,远非汉宋可及。
还有:体貌大臣,开广言路,节用爱人,休息乎无为,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
德泽上昭天,下漏泉,至于今父老称弘治之盛,虽汉文、宋仁,何以加焉,这样的评价。
朱佑极心中也是感觉好笑,就明孝宗这种货色,居然也敢与汉文帝相提并论。
成化帝朱见深缓缓言道:“你心中必定疑惑重重,朕与这些朝臣,怎会预先在此?”
怀恩恭谨地回应:“奴婢的确满心困惑,恳请陛下明示,若能得知真相,奴婢即便即刻赴死,亦无憾矣!”
朱见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自然是你身边之人。
你既能为了东林党,潜伏于朕侧,朕又怎会无法策反你的亲信?”
言及此,怀恩不由自主地望向陈祖生与黄赐,陈祖生急忙摆手,竭力否认,而黄赐则畏缩一旁,不敢与怀恩对视。
怀恩仿佛明白了什么,痛心疾首:“想不到,竟是你背叛了我!你究竟为何如此?”
黄赐低头,声音颤抖:
“对不起,干爹……我……我我只想活命。
东林党已日落西山,而陛下英明神武,我们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朱见深淡然一笑:
“朕已许他重利,自然愿意暗中归顺。
朕亲自前来,一是要让这些大臣亲耳听闻真相;二是朕深知,东林党余孽未清,仍有不少人逍遥法外,念及你我多年主仆之情,朕希望你能把这些人主动供出。”
怀恩闭目,重重磕头,声音决绝:
“陛下,请您赐死奴婢吧。
奴婢绝不会吐露半句。
宣德皇帝毁我全家,还赐名怀恩,妄图让我心怀感激,哈哈哈,这样的大仇,怀恩又怎么敢忘,怎么会帮助你们明朝皇帝!”
怀恩的眼中,仇恨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成化帝朱见深再度劝诫道:
“你提及的乃是宣德皇帝,那是朕之祖父,先不提前朝,朕待你如何?
这些年,朕始终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重任托付于你,此刻,朕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肯否坦诚相告?”然而,怀恩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朱见深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沉声道:
“哼,真是冥顽不灵!来人,将他拖下去!”
随即,怀恩被数名锦衣卫缇骑强行带走。
朱见深转而看向张峦,语气冷冽:
“张蓥,朕不愿多言。
你手中是否握有他人的罪证,或是你们勾结的线索?只要你供出来,朕可以保证不牵连你的家人!”
张蓥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陛下,罪臣的书房内藏有一本名册,上面记录着人名,皆是东厂人员的名单,或许陛下不知,东厂的大部分人员已被我们渗透,那本名册,便是铁证如山!”
成化帝闻言,猛地站起身,惊愕道:
“什么?东厂也被你们渗透至此?
难怪朕的诸多机密,你们皆了如指掌。
朕身边的贴身太监与东厂,竟全是你们的人!真是好手段!”
张蓥见状,急忙恳求:“陛下。
罪臣已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请陛下开恩,保全我家人的性命!”
朱佑极亦未曾料到东厂会生出如此变故。
然而,细细想来,却也并非毫无征兆。
东厂自永乐年间成立至今,已逾五十载,宦官内部问题频发,解决起来愈发棘手。
正因如此,当初父皇才会力排众议,成立西厂,东厂常办事不力,一手遮天,已无法满足父皇的统治需求,他急需一个更加听话、忠心耿耿且办事效率极高的西厂,来替自己监察百官,乃至监督东厂。